第120章
第120章陈彦周躺在床上，感到冷汗浸湿了衣服。朦胧之中，一只手覆上他的额头，轻柔地抚慰着他。
那是离姬。只有她才被允许在他发病时照顾他。她是他的第二个女人，比他大五岁。他知道她觊觎自己已经很久了，回赤蛇湾以后没多久，就让她如愿以偿。
离姬摘下面纱的一瞬，他有些吃惊。他曾猜想她可能很漂亮，但她的美还是超过了想象。和林豫兮神清散朗的感觉不同，她媚好入骨，知情解趣。可陈彦周已经没了初次爱一个女人的激情，也就这样得过且过着。
他的头疼还是不时发作，似是在提醒着他那段用整个生命去投入过的感情。
这会儿，在头疼之中，他又想起了阿亮最后跟他讲的一席话。两年前，他从苹县仓皇逃回赤蛇湾之日，阿亮听得消息，立即冲到了他屋里。那天，这个城府深得堪称阴毒的小子，居然气得发抖，当着众人的面指着他破口大骂，说：“陈锡仁，你会后悔的！你知不知道二姐对你情义有多深，她这么好的姑娘，心里只有你一个人，什么都给了你，你呢？也不曾明媒正娶，也不曾成礼祭神，连好衣服也没给她买过一件，现在还抛弃她，你怎么舍得，怎么忍心，你他妈的根本不是人！”
当时贺鞅就要动手宰了那小子。陈彦周却制止了他，对阿亮说：“是，你骂得对，再骂几句吧。”
然而阿亮骂不下去了，他咬牙切齿，抹了抹眼泪，转身而去。第二天，他就坐船奔去了芥岛，连东西都没怎么带。
“我会后悔的……哈哈，或许吧。”此刻，陈彦周抱着头，感到那些谩骂正源源不断窜入颅骨。过了许久许久，他才分辨清楚，原来谩骂声不是回忆里的，而是现实中的——隔壁有人在吵架，吵得很厉害。
他喘息一阵，终于忍不住向床边的离姬怒道：“过去跟她们说，谁再吵吵，我就杀了谁！”
“是是。”离姬慌忙起身去训斥那些女人。
唉，那些女人——她们都是怎么聚集到他身边来的呢？有些是手下去劫船的时候掳掠过来，献给他的。有些是想讨好他的人送给他的。陈彦周来者不拒，不过也记不清哪些睡过了，哪些没睡过。令他没想到的是，这些女子来了以后都不肯离开他，甘心留在赤蛇堡做他的姬妾，不时还争风吃醋，互相争吵，乃至大打出手。他以前也知道自己受女人欢迎，却没想到受欢迎到这个程度。索性由她们去，让离姬把她们管理起来。
他对女人也不算差，总好过变态又丑陋的贺鞅等人。只不过，他有一条底线，不许任何女人怀孕。他不想要孩子，不想给自己增添累赘。他反复扬言，谁敢怀上孩子，就把谁扔进海里。
“彦周，王振声回来了。”沈溶在门外说。
“让他稍等一会。”陈彦周答道。
当年他回到赤蛇湾，让顾纫秋和沈溶自己决定去留。他原以为，他们一定都会去投奔林豫兮，却不料沈溶会选择留在他身边。他觉得很奇怪，因为沈溶性格最是仁懦善良，不知道为什么要跟自己这个穷凶极恶之徒混在一起。这几年他贩卖“隐机散”、刀枪，劫掠商船，杀人无数，海上人称“魔王”，但沈溶还是始终默默陪着他，从未有一句指责。
约摸半个时辰后，他才觉得痛楚稍稍缓和了一些，起身穿上衣服，走出了屋子。路上，经过了一个房间——那房间房门紧锁，谁也不许进去。那是林豫兮曾经住过的地方，他还记得他十九岁生日的那个夜晚，她送给他的那珍贵的礼物。
他收起散乱的思绪，走下了台阶，来到楼下的堂屋。
王振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像。火光之下，他那张青铜面具显得分外狰狞。见了陈彦周，他拱手道：“大哥，我从梁国回来了。”
“嗯，怎么去了这么久？”陈彦周有些不满。
“到绮州后，听到了一些消息，便去了一趟苍州。”
“什么消息？”
“林顺卿打跑了荼国人，占领了兰岛。”
“哦。”他淡淡地说，“厉害啊。”
“我在那里卖了些隐机散，销路不错。还办成了一件事。”
陈彦周却有些无情无绪，只是敷衍道：“什么？”
“大哥不是让我去找梁国想搞事的人吗，还真被我在苍州寻到了一个。此人叫李虔东，在苍州四处讲学，我看他对朝廷很不满……”
“等等！”陈彦周突然回过神来，“你说他叫什么？”
“李虔东，虔诚的虔，东方的东，室名耦耕堂。我带回了他写的书，我想大哥应该会感兴趣。”
陈彦周心里呵呵冷笑。他还记得李虔东，这是他十五岁时在鸿都学宫认识的同学，当时人称“李怪”，无论是长相还是想法都古怪得很。没想到这么有缘，十年后竟在海外再度听到他的大名，还成了陈彦周有心寻找的反贼。
话说这鸿都学宫是怎么回事，一年就教出两个反贼，姚朴可真行啊。听说姚大人还高升到礼部去了，也真好玩。
“嗯，给我看看。”陈彦周接过王振声手中的书和一封信，心想他毕竟是做过朝廷官员的，比贺鞅等粗人高明多了，这次派他去梁国，看来没错。
“我按大哥说的，给了这李虔东一千两银子。他妈的，他一句谢谢也没有，倒像是他赏赐了我一样。但是他给了我这封信，托我带给大哥。”
陈彦周拆开信，大致看了看。李虔东不知他是谁，更不知他为何送钱给自己，在信里只是说，这位朋友想必是好学之人，将来若来苍州，可以与他单独面谈，聆听圣人之道。陈彦周哑然失笑，心想他还是跟十年前一样古怪。也不知道他有什么高论，引起了王振声的注意。
他随手翻着那本书，一边问道：“林顺卿在兰岛，有什么动作？”
“这我不太清楚，兰岛防备很严，我没敢上岸。只是在苍州看到，挂着她令旗的船往来不绝，市舶司和海道使视而不见。”
“肯定是阿亮帮她搞的。”陈彦周冷笑，“这厮最擅长勾兑，又是苍州籍贯，她肯定把他用在那里。”
王振声道：“那我们要不要去……”
“算了。”他打断了这不切实际的提议，“她不来插手我们的事，就算客气的了，别千里迢迢去招惹她手下的那些鲨鱼乌贼。先再找点像李虔东这样的人——比如那个隐太子的孙子，听说皇帝满天下找他，找了二十多年，我们也可以找找嘛。”
“是。”王振声拱手告退了。陈彦周倚靠在椅子上，翻看李虔东的书，却怎么也看不进去。
可能是头疼还没过去吧，集中不了注意力，绝不是因为林顺卿。他这样想着，把书一放，走出门外，来到赤蛇堡的中庭。却见院子里人头攒动，原来是贺鞅他们正在清点从虚海带回来的货物。
地上堆着一箱箱奇珍异宝，但并没有人看它们。人们聚集在一处，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陈彦周好奇心起，走过去问道：“这是什么？”
“大哥。”所有人赶紧让开一条路。他看见了他们围观的对象，一只铁笼，里面用几条铁链锁着一个赤裸的女孩子。她骨瘦如柴，蓬头垢面，浑身是伤。陈彦周正在打量她，她猛然抬起头，乱发之下，一双褐色的眼睛充满恨意，如火炬一样发亮。
陈彦周心头一震，忽然升起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贺鞅跑了过来：“大哥，这是我托人买来的雏妓。”
“梁国人么？”
“是。被拐到虚海上的。妈的，性子太烈，刚才我们几个玩了玩，怎么操怎么打都不听话，这眼神讨厌得要命，只能给她锁着了。”
“那怎么不杀了呢？”
贺鞅一笑：“嘿嘿，烈性的女人，操起来也别有一番风味。今天晚上打算让所有弟兄一起尝尝她的味道，看她求不求饶。”
众人笑了起来，都蠢蠢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