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05.
第174章05.
占领京城后，陈彦周愈发低调谦逊。他拒绝了白景清的一切赏赐，只找了一户旧民居住着。他手下的贺鞅、金善等人很是不平，成天想要出去滋事。陈彦周严厉制止了他们，请了一群京中名妓陪他们玩。而白景清也没有住进宫中，而是先住在了乾德侯府。陈彦周到那去了几次，果然是两百年世家，宅院庄严，正堂内悬挂着世祖皇帝御笔题写的匾额——“忠孝传家”。一砖一瓦，都让人感觉秩序井然。陈彦周总觉得一走进去，就有种无形的压抑笼罩头顶。他算是知道徐兆徽那严肃的气质是从何而来了。
他只喜欢他们一处花园里的梅林。据说冬春之际，满园梅花盛开，是绝美之景。站在那草木丛中，他才感到浑身自在。
“殿下，有人上书请求审理李妃……”侯希文的声音把他从遐想中拉回现实。他此刻正在徐家的别院里，和那群身份高贵的男人商量废帝白景澂和他母亲李妃的处理事宜。
“算了。”白景清说，“宫闱丑闻，审他作甚。”
众人沉默了。谁都知道白景清想杀了那对母子以绝后患，但谁都不愿自轻身份，率先开口提这建议。
最后，还是一个地位最低的部将识时务，主动发言：“微臣以为，李氏秽乱宫闱，玷辱宗庙，罪不容诛。但殿下仁德，必不忍将其曝尸于市。窃以为不如赐李氏与其子自尽，上可慰祖宗之灵，下可为李氏母子存些体面……”
陈彦周叹为观止，觉得他们个个都是人才，说话都很有水平。却见侯希文微微颔首，说：“有点道理。”
那部将说对了话，喜上眉梢。他知道没自己的事了，恭敬地退到一边，听大人物们讨论。
程羽说：“此事宜早不宜迟。”
白景清来回踱步，不言不语。
徐兆徽说：“殿下为人不忍，但此事已是宽仁之至了，不必再犹豫。”
白景清看向角落里的陈彦周，问：“雁舟，你有什么看法？”
陈彦周说：“听诸位大人的吧。”
他总是如此谦逊居下，更得众人欢心。白景清终于点点头，说：“元善，那你去看着办吧。”
元善是徐兆徽的表字，白景清对他唤得实是亲切。徐兆徽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兴奋，似是觉得自己受此重任，确实已成了郡王殿下的心腹之人。
陈彦周玩味着他的神情，心中对这个人有了底。
待他们从白景清屋里退下，陈彦周找了个机会，单独对徐兆徽说：“君侯，我忽然在想，这事真的很要紧么？”
徐兆徽愣了一下，说：“陈君有何见教？”
陈彦周说：“不过是一对孀妻弱子，就让他们去塞上，不行吗？刚才我不好说，依海上的规矩，我们一般是不杀孩子的。”
徐兆徽笑了：“陈君，你要明白，对敌仁慈，就是对己残忍啊。”
陈彦周心中放声大笑——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觉得他太仁慈，还要苦口婆心地教他残忍之道。通过这场试探，他发现徐兆徽这小子已经把他当成了一个心慈手软、不懂权力的傻瓜。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于是完全放下心来。
###
芥岛，夜色深沉。朦胧的油灯下，林豫兮趴在龙野身上，听他讲鬼故事。
“……小宫女逃到冠山堂后的莲花池，那鬼没有追上来。她松了口气，在檐下休息了一会。正在庆幸，忽然感到头顶落雨了。她抬起头，只见鬼趴在檐上，正伸着舌头看着她，口水拖成一条长线，哗哗地流……”
“好恶心！”林豫兮笑着在他怀里一蹭。他俩才欢好过，都没穿衣服。肌肤贴紧，她感受着他的温度，又有些躁动起来。
她蹭着他，向他求欢。龙野苦笑道：“能不能歇一个时辰，再这么下去，我要累死在你床上了！”
“你不是很能么？”林豫兮搂住他的脖子，“怎么，现在怕了我了？”
“还是你比较强，以静制动，以逸待劳。贼老大果然精通兵法。”
他说完，含住了她的耳垂，轻轻舔弄。手指在她身上游走，带着十二分的温柔。她微微战栗起来，似是要溶化在他怀里。
自陈彦周走后，她有很长一段时间都郁郁不乐。她时常爬到山上的一棵树上坐着，呆呆地看海，一看就是很久。龙野不用问，也知道她是在那儿想谁。
于是，他使出浑身解数哄她开心。学着做蘩县菜给她吃，画绘本给她看，做一些奇巧的小玩意儿给她玩，带她到山里去看漂亮的花和鸟，去海边戏水、捡贝壳，当然，最重要的是给她床笫之欢。在他的撩拨下，她会暂时忘记一切哀愁，沉醉在最原始的快乐之中。那种时候，她是最美的……
一年过去，他终于又让她慢慢开朗起来，笑的时候越来越多。他觉得，这是自己最引以为豪的成就。
“宗主！”门口忽然传来一声轻唤，吓得小阿夏往他怀里一缩。
龙野也是一惊——深夜有人来叫她，一定又是出了什么大事了。
“什么事啊？”林豫兮问。
那人说：“不知道，韩四哥在外面等你，他说有要事要向你禀报。”
韩望南，那是个可以随时见她，甚至把她从床上拉起来的男人。林豫兮一听他来了，立即起来穿衣服。龙野也跟着起来，点亮了灯笼。那灯笼是他用纸糊的，是“小海怪”的模样，很是可爱。林豫兮最喜欢它，晚上去哪里都要提着。
蜡烛放进“小海怪”长满尖牙的嘴里，它的身体顿时闪闪发亮。
龙野把灯笼递到她右手中，自己拉着她左手，一起走出门外，穿过花香扑鼻的院子，来到前面厅堂。一见韩望南的神色，他就知道事情很严重。
“老大，陈锡仁发兵攻打了乐州。”韩望南说，“这是三个月前的事了。”
林豫兮睁大了眼睛。“他？他去打乐州干什么？”
“他找到了隐太子之孙白景清，打出了诛杀篡贼，扶立正统的旗号。”
林豫兮手一松，那盏“小海怪”灯笼落在地上，里面的蜡烛顿时熄灭了。
龙野从未见她这样失态过。他明白，这不是因为战事，而是因为那个人。
他也很震惊。他自然是从小听说过关于白景清的传说。桓帝最大的心病，就是他篡位上台，总缺乏合法性。所以他最怕太子的血脉还留在世上，派了很多人去四处寻找这个孩子，可都无功而返。这事让他好多年都惴惴不安，最终只得自欺欺人地相信那孩子已经死了。没有想到，陈锡仁竟会遇上了桓帝费尽心思都找不到的白景清，还跟他勾搭在了一起，这是怎样的巧合！
之前，他曾有理有据地跟林豫兮分析，陈锡仁绝不会去造反。哪知道现在他不是去造反，而是成了扶立正统的正义之师。能碰上这样的机遇，还能完美地抓住它，陈锡仁，还真是一个厉害的男人啊。
可怕的是，这个男人，外表风雅，心中却怀着毁灭天下的怒火。他到梁国去，不是为了追求权位富贵，而是为了破坏。
已经过去了三个月。不知道朝中的傻子们有没有打开城门欢迎“正义之师”。说不定，现在京城已经化作火海了。
他心中轻叹一声，弯腰捡起灯笼，平静地说：“阿夏，我回梁国一趟，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