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第194章“元瑞，你精通兵法，应该知道，善战者见利不失，遇时不疑。”姜政冷静下来，开始循循善诱，“现在就是绝佳的时机，你为什么不把握住？朝廷要回北方，就不得不倚重于你我。我们比卫衍所差的，一是从龙之功，二是南方的财赋和人心。但以你的才能和功勋，完全足以与他抗衡……”
“舅舅，你自己去跟他抗衡吧。”龙野苦笑，“能不能不要拉上我？都说了啊，我有别的事想做。”
“有什么事比经济天下更重要？”
“重要的事太多啦。我要陪我夫人，还有很多笔记要整理，还准备去远方看看鸟兽虫鱼。根本忙不过来啊，哪有时间管什么卫衍？”
姜政一愣，说：“你严肃点，别跟舅舅讲这些怪话。你就直说，你到底有什么不满意的？”
“真没有不满意。”龙野发现姜政始终无法相信自己的坦诚之言，“舅舅，我知道你有治国理政之志，你也有这个能力，那你就去做吧。你现在有平叛的大功，有西北的人望，有外祖的遗爱，这么多筹码，足以做成你想做的事。人各有志，真的不用再加上我了。”
姜政眼神一凛：“你觉得舅舅把你当筹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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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德侯府的院子一重又一重，好像永远也走不到尽头。林豫兮和那闺塾先生已走出了梅林，来到一架茂盛的紫藤长廊之中。长廊北边还有最后一重院落。再往后，好像是一个大的园林，隐约能听到潺潺流水的声音。
“这里靠外了，妇人们一般都不来。”老妇说，“只有我偶尔逾矩，过来走走，听听这水声。”
那水声果然很好听，就像一曲舒缓的音乐。
“在这里有时也会碰见大公子。他常在这里习剑或读书。”
林豫兮想起了老董，他大概是这里唯一一个对龙野好的人。她问：“是和他师父一起吗？”
“不。他是有个师父，但那人一年只来京城三四个月，其他时候也不知道在哪里。”
“这样如何能学得好？”她其实一直很奇怪这点。以前他们学武，都是杨先生天天督促；而老董大半时间都在襄屿，显然没那么多时间盯着龙野，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学的。
可董叔从不向她提起以前的那些事，大概是怕那些过去的阴影又飘荡回来。
老妇笑了笑：“大公子很聪明，又很用功，不管学什么，先生只需要点拨一下，带他入门，他就会自己学。所以他虽然经常生病，但功课从没落下。”
她心中又是一痛。龙野一向是很健壮的，好像从没见他生过病。他小时候多病，恐怕都是被那些禽兽折磨出来的。
“他为何这么用功？不是很容易惹人嫉妒么？”
“是啊。其实我看，他学习也未必是有什么野心，就是自个儿开心罢了。他在这里读书，读着读着，常常就一个人笑起来……他师父挺为他担心的。有一次我无意间听他师父跟他讲，以后不要读那么多书，要善于藏拙。而大公子却说：‘我不能因为别人的错误，就让自己成为一个苟且之人。’那时我还想，这真是个傻孩子。现在看来，却……”
现在看来，那个被摧折的傻孩子竟然救了他们这群庸恶之人。这真是荒谬啊。
她叹了口气，迈步走向最后一重院落。老妇忽然拉住她，说：“别——”
“怎么了？”
“那后面……”她看向那个阴森的院子，迟疑一会，“那后面是柴房，但还有个地牢。据说璇水郡王就曾被陈贼关在那里，现在还闹厉鬼呢。”
“白景清这样的庸人，就算变鬼也只能成为庸鬼，又有什么好怕？”林豫兮笑了一声，抛下一脸惊讶的老妇，迈过了门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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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儿，你以为舅舅让你接受封赏，是为了自己争权夺利么？”姜政露出痛惜之色，“舅舅老了，又没有子嗣，将来舅舅的一切不都是你的？你怎能这样想？”
龙野默默无言。是的，舅舅是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他受伤的时候，也是舅舅在悉心照顾他。这一年来他们舅甥配合很默契。他常想，自己是不是太多疑了，为什么至今未对舅舅彻底放心……
“舅舅，对不起。”他说。
“没有权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至亲被人欺凌而死。”姜政的声音很是沉痛，“三十年来，我一直在想，我要是有你外祖那样高的地位，就能护得姐姐周全。一个男人，手中没有权力，就会连自己的亲人也保护不了，你清楚那种痛恨自己无能的感觉吗？”
龙野说：“舅舅，这不是你的错。你看，我父亲有权，桓帝陛下更有权。但他们的亲人，又到哪里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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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豫兮很快发现了地牢。上面有座小房子，已经坍塌了。残垣断壁下，露出一个入口。她顺着石阶走了下去。
北方气候干燥，这里不像芥岛和赤蛇湾的地牢那么阴湿。上方一层房子的墙根开了些小窗，带来几分亮堂。
在关白景清之前，这里是用来关谁的？
一只大老鼠从她脚边蹿过。她并不害怕，推开一扇铁栅栏门，走进了一间牢室。
带着铁栏杆的小窗，投下一道明亮的光柱。那窗口很高，她跳起来也够不着。一只黄蝴蝶从窗口飞了进来，在光柱中闪动着柔美的翅膀。
凭借直觉，她感到这里隐藏着一些秘密。她走到墙边，审视着土墙的墙面。那上面遍布小坑，有一些乱糟糟的划痕。她仔细地观察，沿墙而行。到了一个拐角处，忽然看到墙根处有一条小小的裂缝。她弯下腰，轻轻叩击了一下，发现了异常。
抽出松动的土砖，里面是一个洞。她将手伸了进去，触到了一个硬物。
她将它掏出来。那是一个小木雕，刻得很粗陋，似乎是匹小马。她又在洞里摸了摸，摸出了七巧板、九连环、围棋子……摸出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以后，她终于触到了那件她已经猜到的物品。
那是一册书。她费力地把它从狭小的洞口扯出来，见它已经被老鼠啃去大半，残留的纸页泛着淡黄。
封面上，还能隐约看见《海上英雄传》几个字。
她已经猜到了，龙野为何能背出一本《海上英雄传》来。那些人有时把他关在这里，试图用孤独和无聊来惩罚一个孩子，但他们没有得逞。这个狡猾的小子，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竟偷偷搬来了自己的宝藏，逐渐把地牢变成了自己的游戏场。
这一刻，她终于看穿了这家人虐待他的本质原因。不仅仅是因为他长得像姜玫，也不仅仅是因为他的性格不让徐永棠满意。而是因为，他身上有种他们改变不了的东西，一种令他们自惭形秽的东西。
他永远比他们快乐。因为他拥有自然、书籍和幻想。
阳光无声地落在书的扉页上。她默默地站了一会儿，把这堆属于徐兆麟的宝藏放回了洞中，用那块土砖重新堵住了洞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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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力是什么？这个问题谁能说得清？”姜政背着手，来回踱步。“我不想跟你讨论这些玄学，我们就来看看眼下。”
龙野坐在椅子上，静静地听他说。
“你的才华，已经举世瞩目。你不想为朝廷所用，难道朝廷就会放虎归山？你真以为你能从这场游戏中安然而退？我只怕你会空得虚名，身处实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