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第193章林豫兮到了鸿都的崇信门，派人给守城的卢延礼通报，很快就进了城。这还是她六岁以后第一次回到京城，记忆里繁华的都市已经模糊，而眼前的一切都那样陌生。

许多建筑在战乱中遭到破坏，但那些枫树依然欣欣向荣，在秋季如火焰般鲜亮。姜政是个能人，一到鸿都，就开始了重建。城里大兴土木，一片忙碌之景。

“宗主别来无恙？”卢延礼在马背上向她拱手。

“还好。卢将军如何？”

“也还好。”卢延礼呲着一口黄牙笑了笑，不再多说。他分明知道是她向徐兆麟举荐了他，让他有机会立下大功，但竟无一句道谢之辞。

林豫兮知他性情如此，并不计较。她问道：“乾德侯府在哪里？”

卢延礼有些意外。他问：“宗主不去见姜大人么？”

“待会再去。先带我去乾德侯府吧。”

卢延礼是个老实人，也没有多问她去那里的原因，径直带她骑着马向城南而去。林豫兮隐约记得自己小时候住的草鞋巷在城北。她和龙野同年在京城出生，但本来一生中可能不会有见面的机会。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俩竟然在万里之外的定夷洲相逢了呢？

走了许久，才到了那条宽阔的街巷。道旁古树参天，一座气象庄严的朱门大宅出现在眼前。

“我想独自去看看。”她对卢延礼说，“有劳卢将军和阿蛮在外面等我一会，可以吗？”

“好。”卢延礼应下，“这里被陈贼毁坏严重，宗主进去要当心些。”

“徐元瑞回来看过吗？”她问。

“没有。”

她下马，带着刀走上大门前的台阶。门内的照壁被人画满涂鸦，地上散落着破碎的瓷器、家具、牌匾。她小心地在这堆垃圾中穿行，向院子中走去。

###

“小猫咪，小猫咪，你从哪里来的呀？”龙野蹲在地上，抚摸着溜进中军大帐的野猫。

他无论走到哪里，总有些动物会主动找上他。它们好像本能地知道，他会喂它们，和它们玩。

猫亲昵地蹭着他，伸出带倒刺的小舌头舔他的手。他们正在交流感情，门外忽然进来一人，把猫吓得钻进了凳子下面。

“舅舅。”龙野起身，看向面色不善的姜政。

“这畜生怎么进来的？”姜政瞥了躲藏在椅子下的猫一眼，皱起了眉头，“多脏啊，快叫人把它赶出去。”

“不脏的。”龙野心想，猫很爱干净，能有长年在塞外不洗澡的刑徒们脏吗？但他看到了舅舅身上的绸缎衣服，知道姜大人今非昔比，那段往事不宜再提了。

姜政也没纠缠这些小事，将一方旗帜扔在桌上，对他说：“听说朝廷的使节已经到了。元瑞啊，你这大营中的旗帜怎么还没换？”

姜政一早就提醒他，要在使节来之前，把小海怪的旗帜换成皇室的玄鸟旗，以显示他们对朝廷的忠诚。但龙野懒得换。

他看向那方被姜政弄得有些皱了的布，说：“好，换就换吧。”

姜政又问：“林大人我还没见着。你跟他谈得怎么样？”

“我把他奚落了一通。”

姜政愣住了。许久，才惊问：“你开什么玩笑？”

“没开玩笑。”龙野露出了促狭的笑容，“幸好他是在这里见我，要是在路上遇到他，我非撸起袖子揍他一顿不可。”

“你、你在说什么？”姜政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麟儿，你跟他有什么过节？”

“没有过节，就是看他不爽。”

“啊？”姜政有些生气，“你知不知道他是谁？他是皇上最宠信的人！别看他现在低卫衍一头，但卫衍垂老，他尚少壮，而且君眷正深，将来前途不可限量！他既主动来拜访你，你为何不和他交好？我们在南方无人，若能联合林方之……”

“好了好了，他不是还在京城吗，舅舅去拜访他不就行了。”龙野无所谓地说，“这些事我管不着，我要走了。”

姜政大惊：“去哪里？”

“回我夫人身边啊。”他走到桌前，小心翼翼地卷起那幅自己亲手画的旗帜，用绳子系好。

###

林豫兮穿过无数森严的天井，越走越觉得不安。不是怕这废墟中隐藏着什么敌人——姜政早把城中清理过一遍——而是感到了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这里的一砖一瓦，一椽一柱，都是如此森严，让人感到你必须遵守一种规矩，一种秩序。这是一座华丽的牢笼，容不得拔剑击柱、歌吟笑呼。她无法想象，这其中怎会走出像龙野这样自由散漫的人。

好不容易走过那些令人窒息的建筑，她无意间拐进了一座花园。和外面的凌乱不同，这里非常干净，好像并没有遭到洗劫破坏。茂密的树林中落叶满地，飘来芬芳的草木气息。

她一下子觉得自在了起来，好像远离了那严肃的压迫感，回到了自己的家园。

忽然，远处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她警觉起来，侧耳倾听。

脚步缓慢虚浮，不像是习武之人。她放松了，走了过去。

只见一个老妇站在一棵树下，正伸手抚摸树干。见了她，老人吓了一跳，随即礼貌地躬身示意。林豫兮一眼看出，她是个读书知礼的人，连忙还了一礼。

“夫人是这里的亲戚吗？”她问。

“不是。”老太太答道，“娘子是何人？”

“游侠。”她撒了个谎，“随便过来看看。”

老妇看向她腰间那把长刀，没再多问。她和蔼地笑笑，说：“女子一人闯荡江湖，不容易啊。”

林豫兮对她挺有好感，她笑道：“没事，我武艺高强着呢！”

老妇显然也很喜欢她的爽朗，笑道：“娘子与老身做个伴儿，一起走走吧。”

“好嘞。”林豫兮上前搀扶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