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第192章“妹妹，最近怎么样，有没有人对你不敬？”
男人温柔的声音让人如沐春风。叶默成抬头看着他，只觉得自己还是有些恍惚。
她至今不太敢相信，眼前这个手握天下重权的男人，就是自己认识的龙野。还记得之前在安萨岛见他那次，他被冯老四打得遍体鳞伤，狼狈不堪，没想到现在竟成了人人敬畏的大人物。
他占领了京城以后，驻军城外，并没有踏进城门一步。大概是有人向他禀报了她的事迹，他立即把她接到自己身边，热情款待，并准备派人送她回苍州。
那次龙野带着宗主的刀来帮她送信，她就猜出他俩关系不一般。但他俩到底是朋友关系还是情人关系，她也不敢乱猜。毕竟宗主的朋友遍布海上，而据叶默成所知，她六七年也没有看上过哪个男人。
从这个人的作风来看，感觉也不是宗主会喜欢的类型……
他拿起桌上的杯子，递给她。里面是泡好的花茶，温度刚刚好。叶默成双手接过，只见他笑盈盈地说：“妹妹，跟你讲件事情。”
他的声音实在温柔魅惑，一声声“妹妹”叫得人心痒。若非她不喜欢男人，恐怕已经动心了。这么会拈花惹草的家伙，必定是很难对一个女人保持忠诚的。而宗主做惯了老大，独占欲很强，据说以前陈锡仁跟她在一起，不要说碰其他女人，连多看美女几眼也从未有过。
她有些羞赧地说：“龙……徐君，能别这么叫我吗？”
“怎么啦，本来就是妹妹。”他笑道，“跟你说，户部左侍郎林方之大人从桑陵赶来了，等会儿要来见我，你想不想趁此机会出口气？”
叶默成一惊。他怎生知道林方之和自己的恩怨？但她转念一想，姐姐背叛宗主的事早已传开，而林方之是卫衍的亲信，也是人尽皆知的，所以他说出这话也不奇怪。
“算了吧，我不想见他。”她低下头，看着水杯中漂浮的玫瑰花苞。
龙野狡黠一笑：“没事，你就坐在这屏风之后，看我怎么教训他。”
看他兴致勃勃的样子，叶默成也不好扫他的兴，就拿着茶杯，坐在了一扇雕花木屏风之后。通过屏风的镂空处，她能看到外面的景象。而龙野出去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
他再度走进大帐时，叶默成差点认不出他来。在军中待了一个月，她向来只见他穿一身布衣，与普通士卒无异。这是她第一次见他穿了正式的深衣，广袖博带，整个人顿时有了种高雅的气质。
“好看吗？”他隔着屏风问她，“其实我穿什么都好看，是吧？什么都不穿就更好看啦，可惜林方之无福欣赏……”
叶默成脸一红，觉得他太不正经。正在腹诽，却听外面有人说：“君侯，林大人来了。”
“请他进来。”不正经的男人一下子严肃起来。
脚步声渐近，有人走了进来。叶默成睁大了眼睛，看向那利用了姐姐、算计了宗主的阴险家伙。却见他是个清瘦斯文的男人，仔细看去，和宗主有几分相像，但多了几分拘谨，少了宗主的洒脱随性。见了龙野，他没有迟疑，跪下行了一礼。
“起来吧。”徐兆麟淡淡地说，“林大人是朝廷重臣，在下尚未解褐1，怎好受此大礼？”【1解褐：脱去布衣，担任官职。】
林方之没有起身，恭敬地说：“陛下已下诏，让君侯继承徐忠武公爵位，封万户，加封少保，总督荧含军务，参知政事。待陛下回到京师，论功赐爵，必定还有封赏。学生位在君侯之下，自然该以公仪相见。”
叶默成嗤之以鼻，心想宗主怎么会有这样的哥哥。宗主从不向人下跪磕头，也不许别人对她下跪磕头。她说这是何栎山教的——她哥哥不也是何栎山的弟子吗？怎么变成这副奴颜婢膝的样子？
徐兆麟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居高临下地看着林方之，完全拿出了他侯府公子的派头。
“林大人，我还没接受陛下的封赏呢。”他语调平缓，声音不大，但字字掷地有声。
林方之笑道：“学生这次前来，就是奉陛下之命行敕封之礼。”
“这些仪式归礼部管，本用不着你亲自跑一趟。”徐兆麟说，“林大人是陛下最器重的贤臣，和卫大人一起主持新政。你亲临敝处，当是有所指教吧？”
“不敢。”林方之谦逊道，“是要请君侯指教学生。”
叶默成听他一口一个“学生”，不禁很想笑。龙野在他面前，真是耍够了排场，让人好不解气。
“起来坐吧。”徐兆麟瞥瞥旁边的椅子。林方之终于起身，坐在了椅子上。
徐兆麟仔细地打量他一番，那神情真像老师看学生。“听说你在苍州推行新税法，效果不错。大家都说你有为天下理财的才干啊。”
“不敢当。”林方之虽仍作谦逊之态，但还是不免流露出一丝自得——这的确是他最引以为傲的政绩。
徐兆麟却忽然脸色一沉：“可很多细则好像不是你想出来的吧？你抄了别人的点子，对不对？”
林方之大惊，叶默成心中也是一震。苍州新税法推行之初，她就觉得和自己想出的《船东行会会费细则》有异曲同工之妙，但她没多想。此刻听龙野点破，她才明白，原来林方之借鉴了自己的构思！
她也不知是生气还是骄傲，正在惊讶之中，却听徐兆麟说：“叶小姐，出来吧，让林大人见见他的老师。”
叶默成只得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徐兆麟意味深长地说：“林大人，这就是以前负责船东行会的叶默成小姐，叶宛成的妹妹，林顺卿的手下。你来得真是时候，正好向她请教一下啊！”
没有语言可以形容林方之的表情了。大抵是又震惊，又羞愧，又难堪，又困惑，夹杂变幻，令叶默成都觉得尴尬不已。徐兆麟呵呵一笑，又说：“林大人舟车劳顿，且先去休息，我们稍后再谈。叶小姐，你送他出去吧。”
林方之一口茶都没喝到，也只得起身告辞。叶默成陪他走到大帐入口处，回过头，见龙野朝她眨眨眼，笑得得意洋洋。
###
林方之走在黄尘匝地的军营中，听着附近的马鸣人声，心中烦闷不已。
他没有想到徐兆麟是个这么倨傲的人，一来就给他一个大大的下马威。他是对自己有什么敌意？还是一贯如此？林方之想不明白。
他还记得卫衍夸徐兆麟的话，说他生得漂亮，又懂事有礼。生得漂亮，林方之倒是见识了，可是懂事有礼，怎么看也不像啊！这家伙，只差把飞扬跋扈写在脸上了。他知不知道他如今拥兵自重，本就容易遭忌。还是说他根本就不把皇上放在眼里……
如果是这样，那真是天下的大祸。此人如今威震天下，虽说要以疲敝北地与富庶南方相抗衡，未必能胜；但若割据称雄，只怕将是威胁极大的心腹之患。
“林大人，你还是主张废银用钱？”那小姑娘的声音忽然在身边响起。
林方之暂时放下对徐元瑞的担忧，看向叶默成。
没有想到，林豫兮送给他的那些宝贵的资料，真的是出自女孩子之手，还是个这么秀丽的女孩子。林方之再次感叹，阿夏到底都是从哪里找到了这些人才？
“是。”他耐心地回答叶默成，“天下缺银，百姓生计困难。而越是荒年，富商士绅越是将银窖藏，银就更加紧缺，百姓生计更苦。这么下去，不是办法，还是应该由朝廷铸钱流通。”
“我看这不是银的错。”叶默成说，“一个饥饿已久的人，吃了几口饭，终究饿死了，难道能说他是被饭害死？他的死，恰恰是因为饭吃得还不够。财计之困，不是由银导致，而是由于梁国的银还不足。只有多从海上贩运，才是正途。”
“我知道。可若无铸钱之权，朝廷如何管理天下财计？”
“可以银钞并行。我们在海上，常用钱庄的银票、银钞。朝廷为什么搞不起来？”
林方之苦笑：“这么多年，朝廷朝令夕改，信用还不如你们宗主呢。朝廷凭空印张银票出来，谁知道哪天就变成了废纸？别说百姓了，我都不敢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