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 海怪 - 汤问棘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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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章

第211章林方之原以为入夏以后,自己很快就会康复,但没想到竟缠绵病榻,久不见好。他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差到如此地步了。

“大人,你不能再这样废寝忘食了。”太医给他把了脉,语重心长地叮嘱,“你现在脉象虚弱,邪热乘肺,一定要好生调养啊。”

“多谢先生。”他诚恳地对太医说。可是他没法听太医的话“好生调养”,他的时间太宝贵了。

太医退下,孟斯羽来了。见了他,这年轻人面露不忍之色,低声说:“老师先休息吧,学生改日再来拜访。”

林方之知道自己的样子很是憔悴。他笑了笑,说:“无妨,一点小病。有什么事,你说吧。”

孟斯羽讲了两件南方税赋的事。但林方之知道,这些事情孟斯羽自己能搞定,他今天来,一定还有更重要的事。

他打断了青年的叙述,直截了当地问:“振宗,出什么问题了么?直说便是,你知道我不喜欢绕弯子。”

孟斯羽欲言又止,想了一想,用尽量委婉的措辞说:“老师,没什么大事,就是有那么几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造谣生事。皇上看了他们的胡言乱语,龙颜大怒,下令将那几人抓进诏狱审问……”

林方之一听就明白了。能让不理朝政的白景深“龙颜大怒”的言论,可能是与自己有关。但根据去年颁布的《言事令》,臣民可以直言不讳地批评国事,不必担忧因言获罪;又根据《治狱令》,一个人只有在被怀疑触犯律法明文时才能被捕,而且必须有正式的捕票,否则即使是皇上也不得绕开刑部随意抓人。

这些新法令,都是林方之辛辛苦苦争取到各方共识,然后亲手拟定的。又经白景深手谕批准,盖了玉玺,昭告天下。而现在,有人故意触怒白景深,要让皇上为他林方之而带头破坏新法,如果白景深真抓了那几个人,新政在世人眼中就威信尽失,沦为一场笑话了。

“那些人没事吧?”他问。

孟斯羽立即答道:“没事,卫公封驳了皇上的命令,压根没传到刑部去。但老师,这事很蹊跷啊,那些奏折本来被政事堂压下了,但不知怎么忽然在朝中传开,又不知怎么在昨日夜里传到了皇上耳中。皇上一听就冲到政事堂来,硬要看那几本折子。看了以后,直骂我们隐瞒要事,有欺君之罪。那时卫公早就睡了,值更的大人们都不敢谏。学生请马公公去请示太后,又赶紧请来卫公,才把皇上劝回了宫里。”

林方之松了一口气,随即更觉敌人的狡猾。白景深在苍州时就怕卫衍,卫衍倒是能管得住他。但如果卫衍没有及时赶到,白景深像做王爷时那样一味任性胡闹起来,直接派宫中禁军去抓人,那就不好收场了。

“振宗,你做得很好。”他对孟斯羽说。

孟斯羽谦逊地一笑,随即难掩愤懑:“老师,但是难道就不查这事了?这都是有人做局,真是阴险的招数,居然想要陷皇上于不义。”

林方之没说什么。他当然知道这是姜政操纵的,偏巧姜政又不在京城,到南方巡视去了,这是早就布好了局,假装置身之外,不让人抓住把柄。

他只是问:“上书的几人都是谁?”

“乐州大隗府通判吴明友、曼州生员汪言、鸿都学宫博士胡成学。”

果然都是些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林方之说:“把他们骂我的话抄在明日的邸报上,让大家奇文共赏。还要请皇上拟个批复——你代为润色,然后也一并抄上。”

孟斯羽点点头,又担忧起来:“老师,皇上还在气头上,只怕不会同意……”

“我这就去觐见他。”

“啊?你还病着呢!”

“不要紧的。”

孟斯羽担忧地看着他,终究还是不好阻拦。林方之让他先走,自己沐浴更衣,洗去身上的药味,站在了铜镜之前。

他看着自己的脸,恍惚间回忆起父亲的模样。只是,印象里父亲永远是乐呵呵的,少有这么严肃的神情。

“方之!”妻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又要出去?”

“一会就回来。”

“你别折腾自己了。”刘芸照几乎要哭了,“外面还下着雨,你不要……”

他温柔地揽住妻子的肩膀:“没事,这么多人伺候着,难道还会淋着我么?”

刘芸照看了看桌上堆积如山的文牍,叹了口气,抓住了他的手:“方之,方之,咱们不做官了吧,回老家去侍奉母亲,好不好?我宁肯跟你布衣蔬食,只求你不要这么累……”

“说什么傻话呢,只是出门一趟,怎么把你吓成这样?”林方之笑着,轻轻将她推开,“好好等我,我晚上回来吃饭。”

他不再理会妻子的哀求,穿上朝服,走了出去。

他们夫妻依然住在当年刘太监给他们的别院里。这里也被陈彦周的贼人放火烧过,竹子全死了,好在墙壁没倒。他让仆人稍为修缮,刷了墙,种了新的竹子,就这样住了下来。

坐在马车上,他陷入了沉思。

对于姜政,卫衍不敢掉以轻心,一来京城,就蚕食他的势力,把他手下的人逐步调离重要的位置。可姜政竟是个打太极的高手,不急不怒,很能忍耐。他对皇上毕恭毕敬,丝毫不居功自傲。在卫衍和林方之面前一向也非常谦让。皇上赏赐的财物,他退还大半,说自己唯有一女,宗族凋零,用不着这么多东西,不如拿来救财政之急。

这些举动,都打消了许多人对他的疑虑,在人们心中留下了一个谦恭有礼、公忠体国的形象。甚至有很多人同情他,认为卫衍对他太过排挤。

但现在,他猛然从暗中出手了。虽然只是小小的报复,但显然还有后着。

林方之当然不打算就这么算了,他只是不能跟孟斯羽这个小年轻多说。他准备见了皇上,就去跟卫衍商量,让他也找几个人来弹劾乐州崔述卓。崔述卓是乐州巡抚,在陈贼之乱中曾割据一方,但徐兆麟主张留下他,这也是经过姜政首肯的。现在崔述卓已完全依附于姜政,视他为恩公。这人的劣迹一抓一大把,林方之手上有的是证据。弹劾他一下,顺带提起姜政对他的庇护,就有敲山震虎之效。

如今毕竟是他和卫衍势强,姜政势弱。料他吃亏以后,更能认清这点。他这次借到南方考察民情之名,实际是要去找他外甥徐元瑞。但林方之预计他会无功而返——阿夏说徐元瑞值得放心,以她的眼光,应该不会看错吧。

他来到宫中,白景深很快接见了他。少年打量他一眼,怒气冲冲地说:“稚川,你来干什么?让你好好养病,怎么不听话!”

林方之免冠而谢,跪在了冰凉的地上。

“你——”白景深又一把将他拉起来,“你怎么总是这样!”

他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中。林方之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直到他眼中的恼怒散去,又恢复了软弱和天真。

“臣是真的有罪了。”林方之轻声说,“听说陛下险些为臣违背了律法。”

“早知道就不签署这些律法!”白景深很委屈,“卫衍竟敢当众拒绝我的命令,我身为皇帝,居然连抓三个小人物都不成——我又不是要把他们怎么样,我只是想让他们给你道个歉,这有错吗?”

果然是有关他的事。看到白景深这么在意,林方之心中一阵感动。但他的语气依然冷静无波:“敢问他们都说臣什么了?”

“说你骄奢放纵——稚川,我知道你跟姜政一样,家里什么都没有。这次回京城,依然住在以前的小院子里,身边连个姬妾也无,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骄奢之人?说你无人臣礼,你看,你病成这样,还规规矩矩地行大礼,他们有没有一点良心?!他们还、还说你夜宿皇城,图谋不轨——我倒要问问他们从哪打听来这些小道消息,死八婆,竟敢窥探朕的私事!”

他激动之下竟讲起了俗语,让林方之险些笑了。白景深自己也察觉到了,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真是气死我了。”

“陛下要是生气,就把刚才说的这些话回给他们,如何?”林方之说,“看他们还有什么好说?”

“啊?”白景深很疑惑,“万一他们不依不饶,又编造什么怪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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