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电台
力行社基地二楼。
总务科长周峰正站在黄树声的门前转圈圈，手里抱着一堆文件。
黎铮刚从师父那边回来，悄悄地走到周峰的身后，轻拍了一下周峰的肩膀，直把正在凝神听办公室动静的周峰吓了一跳，大叫一声，惊动了房间里的黄树声。
一会儿，黄树声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进来！”
推门进去，两人看见黄树声正在看着地图，黎铮斜眼一瞥，是张全省赤军分布的图，上面画了很多个箭头和涂色，有些是新标上的蓝色很是显眼，而黄树声手上正是一支蓝色的笔。
黄树声一见进来的两人，忙一把拉下一块布帘把地图盖上。他走到办公桌前，示意两人坐到对面的椅子上。
周峰拿出一叠帐单递给黄树声：“主任，最近人员招收和培训开支很大，我们的经费已经快用光了，上面的拨款又还没拨付，你看，我们是不是停止招收新人？”
“暂时还是继续招，”黄树声头也没抬，一直签字。这次国党调集三省兵力围剿赤军，兴师动众，取得的是个损兵折将大败的结果。国党上下都没面子，黄树声也觉得自己工作没成绩，不象以前那样跟上面狮子大张口要经费。从南京方面传来的消息提醒他，常总司令不甘失败，调集更多的军队来再次围剿是很有可能。黄树声想把工作做在前头，不要象这回全面被动，给赤军牵着鼻子到处转。
看到黎铮在给自己倒水，黄树声抬头说：“小黎，你这次去宁都表现不错，南京宪兵团特地发来电报，称赞你果敢坚毅，干练成熟，堪为党国楷模。”黎铮能够准确判断战场形势，毫发无损地带南京调查人员回来，黄树声也觉得自己有识人之明。
黎铮立刻来了个立正：“都是主任栽培，属下只是奉公职守，略尽绵力。”虽然刚踏入职场，黎铮也知道做出点成绩不应该自满，而是要把功劳归到上司的指点。
“闻誉虑其或无，闻毁虑其或有，是为已之学。”黄树声满意地点点头，并问道：“你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听到赞誉时，要想到那也许不是属于自己的；听到批评时，要想到那也许是自己确有过错，这是一种严格要求自己的学问。这是叶玉屏的《六事箴言》里写的。”黎铮回答。他心里有些庆幸，这书是以前读私塾时先生要求背的。
一旁的周峰轻轻地鼓了两声掌，对着黄树声说：“主任，你这个弟子是文武全才啊，昨晚我招待南京宪兵团的简少校和林参谋，他们对黎秘书赞不绝口，果断脱离50师这个险地，在匪区大摇大摆地住店，晚上还能够单枪匹马救出他们两个，有胆有识啊。”
黄树声低头写着：“这小子是还不错，别夸他，还是有很多不足的。”
“这次行动的实施，人选我都一直在犹疑，执行任务的人员很关键。小黎能够善用当地人的优势，随机应变，我还是比较欣赏的。”
眼见黄树声在甩钢笔，应该是墨水不足，黎铮忙拿出黑水瓶，拧开盖子吸上墨水，又递还给黄树声。
“这次的电台共采购了二台，一台送到瑞金去，一台送到电讯科，电讯科坏掉的那台要封存。”黄树声指着采购单上的申请说。原瑞金的电台在上次的撤离中，被黄树声下令毁掉了，以免被赤军搜走，那就更让赤军如虎添翼了。
“我马上着手安排，电台一到就让行动队的人送过去。”周峰忙应道。
“我们这次高呼几月的三省围剿，最后落得个惨淡收场，那些地方军队都不愿意牺牲实力和赤军死战，我们接下来的任务艰巨，总务科要在配合各个部门的行动，老是这样剿而不会，会而不剿，还送了九千多支枪和一部电台给赤军，这是去武装赤军，哪是会剿啊！”黄树声一脸疲惫，师出无功，对于他这个做情报工作的打击很大。
周峰和黎铮都没有作声。
等到周峰拿到批复的条子出门时，黎铮跟他一起出来。
两人走到无人处，周峰用手捅捅黎铮，挤眉弄眼道：“老弟，老哥我还算上道吧，帮着你在主任面前说好话，下次记得请客哦。你这次要升了，南京方面要给你请功，主任这边也想给你个正式的名份。”
“请客没问题，我就是主任的兵，反正升官了我也跟着主任就是。”黎铮很识相地答应。这趟差在国党内部可能是个苦差，对于脚踏国党和工农党两边的他来说，跟旅游度假差不多，实在是没什么难度。
不过，刚才在办公室听到他们要送部电台去瑞金，这可是个机会。赤军里很少有电台，活捉张辉瓒时缴获了一台电台，通常的联络几乎都是靠马匹联系，有时还得靠两条腿。如果自己能够探听到送电台的路线，顺利抢夺后，下次作战时各个军团的联络就如虎添翼了。
黎铮送走了周峰，信步走到了基地门口。
他刚要进门前的岗亭查哨，忽地看见一个娇俏的身影立在路口中间，那个美丽的身影越走越近，在他几米远站定。他笑了，忙在站岗士兵的怪异眼光中迎了上去。
“你好忙呀，我都来了几次，他们都说你出去办差了。”她还是那副民国女生的白衣黑裙打扮，声音听起来如黄莺出谷，分外的悦耳。
黎铮看着这个和百灵几乎一模一样的女孩，他们只是在马府见过一面，他没有想到她会来找她。在他的心里，莲儿是他的唯一，已经容不下多一个灵魂在他心里了。难道她对自己一见钟情？
“我确实刚回宁都办事，还差点赶上两军交战。要不是我逃得快，说不定会被赤军俘虏了。”黎铮半开玩笑说。
“真的吗？”王月榛张大了那双好看的美目，惊讶得象个受惊的小兽。
真没想到她和百灵是双胞胎姐妹，一点也看不出她和活泼好动，喜欢立功的百灵有什么相似之处。
“是真的，现在仗刚打完，到处都还很乱。马旅长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出门呢？”
“姨父听说你回来了，让我昨天过来找你去他家，估计是有事找你。“王月榛低着头，有点伤感地说：”其实我也想找你，因为我父母叫我回上海过年，后天我就要走了。”
她又抬起脸，脸上已经有了些泪光，看上去凄然欲滴，楚楚可怜。
“我知道我姨父有意把我许配给你， 也知道你对我没兴趣，可是我还是忍不住来这边看看你。我回上海就不会再回来了，要在那边嫁人生子，也许从此天隔一方，再也没有相见之日。”她鼻息渐粗，说着说着脸就红得象辣椒似的。
“我不知道……怎么办，我是想说我并不是讨厌你，只是……，唉，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我是个军人，随时都可能战死沙场，找我这种人并不是良配。就说这段时间力行社招外围人员，还不是行动损失了很多人。”
黎铮很少碰上陌生少女给自己表白，一时间手足无措，结结巴巴地说着一些自己都不知所云的话。
王月榛是鼓着勇气上来第一次表达心声，见黎铮应对失措，心情也好了许多。看见院子里聚集了很多军官看着他们两个，气一下子就泄了，忙向黎铮鞠了个躬，掩面转身就走。
那些军官怪笑着，有几个笑得前仰后合，惊动了电讯科的人。电讯科的几个女报务兵也是好事的，跟着电讯科长赖菲菲出来看热闹，指指点点。
黎铮瞪了一眼那些作怪的军官，冲着已经跑远了的王月榛背影喊道：“你告诉马世叔，过两天就去拜访。”
赖菲菲等黎铮上楼时，站在楼梯间鼻腔里哼了一声，脸一歪鄙夷道：“初哥！”
“怎么了？”黎铮摸不着头脑，没想到赖菲菲出来打抱不平。
赖菲菲伸出尖头的高跟鞋在黎铮的脚上一踩，黎铮捂着脚痛得眼泪都出来了，等他再回过神时，只听到远去的赖菲菲飘过来一句话：“没有点绅士风度，人家女孩子来看你都不知道送一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