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马府

马府在赣州城北，靠近郁孤台。格局有点像客家祠堂，差别在于后面有大大的后花园。

冬日的阳光照在黎铮脸上，他眯着眼睛看见管家进去通传后，胖胖的马三保嘻笑着迎了出来。

马三保一把抱住了黎铮，狠狠地箍紧了他：“铮哥儿，我都盼你几年了，怎么现在才来。”

管家忙接过黎铮手上的礼盒，弯腰把黎铮往内堂请。

黎铮扯开树獭一样赖在他身上的马三保，眼睛上下打量他，问道：“世叔和婶婶可在家？我可是专程来给他们二位请安的。”

马三保人矮胖，脸上一对迷缝眼狭长入鬓，笑得都看不见眼睛了：“他们两个老的都在家，不过，我爹还要找你说话呢，也许你会有好事哦。”他努力地想挤眼调笑一番，可惜也没办法把眼光抛洒，显得很滑稽。

好事？黎铮闻言脚步一滞，昨晚他就仔细回忆了出宁都后自己所经历的细节，除了在何宅出手了一块石头，没出过什么破绽啊。

马昆和夫人王凝之带着几个人在二门迎候，黎铮赶忙上去作揖行礼道：“小子上门来叨扰世叔和婶婶，怎敢劳两位长辈相迎，折杀我这做小辈的了。”

马昆拉起他，笑眯眯地对夫人说：“这孩子可比我们家的惹祸精懂礼多了。现在小小年纪武功高强，行事成熟稳重，蒙黄主任看重，能够加入力行社，日后前途光明，鹏程万里。”

马夫人也是笑盈盈的看着，把小胖子马三保位到身边：“我们家的臭小子怎么敢和铮哥儿比？以后还要铮哥儿照顾他这个小兄弟呢。”

黎铮连称不敢当。

马昆夫妇请黎铮进了正堂，分宾主坐下，让下人沏上茶。

正堂内金顶红柱，檐角飞龙，气势雄伟。

马昆刚坐下，忽地一挥手，跟进来伺候的下人们都退出去。马昆望了夫人一眼，问黎铮：“听说你昨天打了党务调查科的人，是不是有这回事？”

黎铮看他表情凝重，心下奇怪，老老实实地说：“他们一起嘲笑黄主任，我看不惯，就把他们打倒了几个。”

“哈哈哈，”马昆突然大笑，拍手称快道：“他崔夫之也有今日！自他来了赣州之后，我们这些地方军队都被他弄烦了，今天过来抓个工农党嫌疑，明天要对我们进行三民主义整训，闹得鸡飞狗跳的，上下痛恨，偏偏他拿着尚方宝剑，耐何他不得，也只有他们对上同是中央的你们，才歇菜的。铮小子，你可算是个给世叔我出了口恶气。”

马夫人捂着嘴笑道：“如今我们家也算在中央有人了，对不？铮哥儿。”

黎铮忙站起来，回道：“婶婶说哪里话，我只不过是个小卒子，而且刚刚进去，哪有资格代表中央。力行社虽在中央影响力大，可是在赣州地面上，还是马叔叔人脉深厚，经营多年，将来我们的情报工作离不开您的支持，小侄还得您多提点我呢。”

马昆受捧，很是受用，他双手虚摇道：“我是个闲散人，也没有什么大的权力。不过铮哥儿在力行社有要地方支援的方面，我还是可以凭这张老脸出份力气的，再怎么说我们也是一家人，我作为世叔，帮侄儿是应当应份的。”

他看了下四周，突然皱着眉问马夫人：“月榛怎么还不出来见见客人？”

“那孩子可能是怕见外客，梳妆打扮的时间久了些！”马夫人解释道。

黎铮正想问这月榛是谁。一旁的马三保低下脑袋，咬耳道：“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好事，王月榛是我表姐，是我妈的亲外甥女，昨天晚上我爸妈说想给你俩说亲呢。”

早知道不来马府了，黎铮心中念叨，我有自己的莲儿，哪能和马昆这个国党反动派的旅长结亲。不过，怎么跟这些在官场上的油子打交道，父亲也是教了不少。为了工作，表面上还是要与他们交情亲厚，虚与委蛇，至于决定和主意，还得自己拿。

门外突然响起一阵叮当响，稍后便有一个身穿合体的民国女生裙装的女子款款而来，只见她白皙的皮肤，一张鹅蛋脸，颊上点染着一丝红晕，明亮的眸子扫了一眼黎铮，她走到马氏夫妇面前，道了个万福：“月榛给姑父、姑母请安了。”

看到如此明**人的女子，黎铮的反应居然是先揉了揉了眼，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马氏夫妇看了一眼正在发呆的黎铮，忍住笑，指了指黎铮说：“这就是我说的宁都来的你黎铮黎世兄，过去问个好吧！”夫妇俩隐秘地互相一笑，还以为黎铮是被艳光四射的月榛给迷住了。

只有黎铮心下自己明白，这个女子分明和赤军的百灵长得一模一样，要不是刚和百灵见过面，他肯定会把这个长头发的月榛和短头发的百灵认为是同一人。

他很震惊，以致于月榛和他说了些什么，都没听明白，只是机械地点头。一旁的马氏夫妇更是以为，自己安排的这桩联姻是十拿九稳了。

几人小坐了一会儿，黎铮心中有事，慌称怕科里有人找，谢绝了马氏夫妇留饭的美意，朝月榛点点头，便跟着马三保出了门。

马三宝因还在中学读书，没有黎铮那么多的世故和城府，直接就问黎铮：“我爸妈让我探探你对我表姐有什么感觉？”

俯视着比自已矮了一截的马三保，黎铮觉得自己看到了曾经自己纯粹的过去，曾几何时，自己与同龄人拉开了心灵的距离，是木马山恐惧的十几天折磨，还是灌木林巧杀十二个兵痞，抑或是加入现在的反政府组织赤军？时间在推动生命的成熟，在慢慢推进社会和个人的进程，身处其中的个体，不得不经受和忍受加诸于身各种影响。自己再也不是自己了。

摸摸胖子的三七分头，黎铮笑得很真诚，说道：“我当然喜欢美丽的女子，少年慕少艾嘛。不过，现在我是一个效忠党国的情报人员，随时都为了情报而献身是我的职责，在没有退出这条路之前，我是没有机会成家的。”他内心分明有个人在痛骂自己：慌话精。

天真的胖子仰起肥嘟嘟的肉脸，萌萌地说：“你讲得非常好，也非常让我敬佩。可是我只想知道，你愿不愿意娶我表姐？”

黎铮走到门前的一颗老槐树前，重重地用头撞击了两次，说了句“再说”，狼狈地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