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196
第196章196
住客被狼狠甩进了湖里,鲜血伴着水泡涌上水面。身后的训练者只是停在数十步远的地方,耐心地等着他们和狼群残杀,又或是被狼群残杀。那些住客也注意到了训练者的用意,但对此毫无办法,他们只能一味地抵挡尸狼的攻击。
卫善看着这一切,“我们该做选择了。”
陈晔抽出剑,转身朝着尸狼走,“我们会想到办法的。或许我们再拖上一段时间,等楼内的人找到图——”
卫善说:“放弃他吧。”
陈晔没有说话。
卫善看了眼尸堆远处的龙潭镖局,“这件事只能由我来说?好吧。”
她拉着贺兰图的胳膊,带她往安全地方走,说:“尽管你们放不下,但大家心里应该都已经做出选择了,包括你们的领队也是。不然他也不会在和世子的谈判中三番五次的想要佯装暴怒来扰乱世子,他清楚知道他的命应该用在什么地方。既然你们所有人都选择抗争到底,那么现在,大家面临的难题就只剩下一个了,放弃你们的领队。”
一头体型稍小的尸狼被勾爪割开了后腿,它身躯晃动,但没有倒下。它发出的叫声尖锐得仿佛要刺穿空气。尸狼继续追逐着守卫,只不过速度明显变慢了许多。
屋顶的训练者接过同伴递来的一坛酒,朝着图坤泼下。烈酒像是火苗一样灼烧着伤口,图坤的呻|吟转瞬被狼群的嚎叫淹没,他仍低垂着头。
午后的阳光穿透浮雾,照在绿洲的客楼上。贺兰图看不清他的脸,但能看清其他每一个细节——脖子上闪着血光的铁索、向后扭曲弯折的手骨、他破烂外袍下早已被血染透的纱布、还有他脚下开始脱落的瓦片。
贺兰图闭上了眼睛,她知道如果她继续走下去,又或者僵站在原地——只要他们没有把秘宝放在地上,放在他们触目所及之处,那些训练者就会当着所有人的面一点一点折磨图坤。他们随时会砍断那根麻绳,转而用铁索来……
她试图告诉自己不要去想那个最坏的结果,但这种心里的声音显然无法对抗得了眼前最真实的画面。这正是世子的目的:人群中每一次惊呼,屋顶上训练者每一个动作,以及湖泊周围训练者每一步靠近,都在提醒她,那个最糟糕的结局马上就要来了。
卫善对贺兰图说:“……听着,无论他们对图坤做了什么,你们都要继续去做手上的事。你们清楚知道,以图坤身上的伤,根本不可能悄无声息地带他离开。除非世子遇到了什么无暇顾及的麻烦。如果我们能对世子这么做,也不至于眼睁睁看着狼群闯进这里——”
贺兰图突然停了下来。卫善顿感不妙,而与此同时,图坤再次发出几乎是颤音的骂声。贺兰图从内袋里拿出秘宝,又看了看周围的尸狼,她的表情变得冷静下来,无声呼出一口气,就像终于在一连串的死局中找到了一劳永逸的解决办法。
“……听到陈晔刚刚说的了吗?”
卫善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警告道:“郑溪也做了相同的事,但是失败了。狼群成群结队地冲了进来,他能捡回一条命是因为运气。”她看着贺兰图,“现在看看四周,狼群已经失控了,周围训练者正盯着你的一举一动,他们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像牧羊人一样把狼群赶出客栈。更何况你手上只有曲谱部分残页。如果这其中出了差错——”
“我知道我们都会死。”贺兰图说,“龙潭镖局想要对抗狼王,他们认为只要杀了狼王,事情就会平息……但问题就在于此,这件事有很大的风险,他们一时没办法解决。如果他们失败又或是继续和狼群耗下去的话,我们就只能等待。”她看向湖泊周围,“我们没有时间了。”
陈晔和其他几个住客试图把狼群引向最外|围的那些训练者附近,但湖泊周围几乎没有供他们跑动的空地,到处都是需要攀爬的断木,左侧还横着宽阔的湖泊。如果他们往另一侧跑,就极有可能把狼群引到龙潭镖局那里。他们对此无能为力。
分散在四周的训练者渐渐走近。贺兰图微微低头,看着左手的短剑,她看起来更像是想要挡住什么情绪。她说:“……图坤是我的表哥,我们一起长大,我生命中的每一件事都有他的参与,甚至是和陈晔他们……我不该把他牵扯进来……但一切都晚了。”
卫善想要说什么,但最后什么也没说。
贺兰图说:“我知道我们需要做什么选择,我也知道表哥做了相同的选择……我以为我能做到……但你,但你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他在你面前受尽折磨后死去。他是因为我才……”她没再说下去,“我们绝对坚持不了多久,至少坚持不到少主能成功杀了狼王……我们必须这么做,这就是我亲自过来的……”
贺兰图深吸了一口气,擡起骨笛——
图坤更惨烈的叫声再次传来。
尸狼倒下了两头,他们也为此牺牲了一位住客。湖泊外侧的训练者开始向陈晔跑去,其中几人掀开袖袍,袖箭瞄准了贺兰图和卫善。就在他们扣动扳扣的瞬间,突然收臂侧身,躲开了飞来的银针。短箭改变方向,擦着贺兰图的肩膀掠过。
贺兰图下意识擡头,但比起最外围和训练者交手的几个守卫,她先一步看到了宴离淮。他从侧方走来,手中还拎着一把带血却异常锋利的剑。他越过其中一具被烧焦的尸体,看上去平静得有些无聊,就像是被催赶着出来,不得不替某位住客解决麻烦的客栈老板。
他同样也在看着贺兰图,另一只手撩开了腰间的针袋。
“我可以向你保证,”宴离淮的话听起来毫无威胁之意,“我阻止你这么做,其实是在救你和图坤的命。”
“我如果不这么做,表哥一定会死。”贺兰图说,“而在接下来等待龙潭镖局除掉狼王的过程中,世子会派几十个像这样的训练者过来,趁我们不备时杀了我们。”
宴离淮瞥了眼客楼三楼的位置,“如果我是宴知洲的话,倘若真有几十个训练者供我调遣,我就不会只派出这几个人了。我完全可以让他们在你因为图坤的处境感到惊慌失措的时候,就出手解决麻烦。你知道有个词怎么说……夜长梦多。”他朝一侧心不在焉地偏了偏头,“指的就是现在这么个情况。”
“你们也没有足够的人了。”贺兰图始终没有放弃秘宝的意思,“小少主或许能成功杀了狼王,但还需要多久?我们已经没时间了。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世子就会派更多的人来除掉我们,直到他拿到秘宝为止。”
她稍稍往后退,转头看向附近与狼群血战的住客,“……那些训练者可以像现在这样,在我们不备的时候悄悄埋伏在附近,利用狼群来袭击我们。世子在上面看着一切,他就像站在树林外最高处的那个人,能清楚看到我们的所有行动。他可以精确地找出我们的劣势,然后下达命令,而我们却只能一味地抵抗狼群和逃跑。”
卫善仍旧紧攥着她的手腕,她顿了顿,说:“大家或许能解决掉这一批训练者,但下一次就没这么好运了。”
宴离淮了然地点点头,“你想用秘宝去逼着宴知洲停手——最起码要他停止伤害图坤。可一旦你吹奏的笛声突然中断,它们就会比现在更加狂躁。你知道你根本没办法承担这么做的后果,你甚至连全部曲谱的三分之一都没找到。”
贺兰图想要后退,却被卫善攥住了手腕。
宴离淮说:“还有,你认为这能救得了图坤?不,你威胁宴知洲之后的第一个代价,就是亲眼看着他把图坤折磨得面目全非。这是他送你的回礼。就像他看不得你把他的宝贝狼群弄得一团糟一样,他也不会让你好过。但他知道你的弱点,你只想让图坤活着,你知道他会对他用些什么酷刑吗?”
他看着贺兰图苍白的脸,微一停顿,最终还是没说出那些更残忍的事实,只道:“到那个时候,你会发现,对图坤来说唯一的好结局就是他被那根铁索吊死。”
图坤的尖叫声传来。贺兰图强忍着不让自己回头。
“……你看,这就是宴知洲玩弄人心的规则。当你自信地认为自己有足够能力战胜他们的时候,他们就会除掉你。”宴离淮伸出手,“所以,把那东西——”
“二公子也不是没有办法吗?”
贺兰图擡起短剑,甩开卫善的手,“你来这里的目的仅仅是想拿回秘宝,然后假意帮我们去对付那些训练者。但到了最危机的时刻,那些守卫就会立刻撤走,保全自己。于是我们这些人就成了训练者的目标,活靶子。”她盯着宴离淮,“你的方法对于龙潭镖局来说或许是个好办法,但对我们不是。”
“……是吗?”
宴离淮看了眼她身后,陈晔背对着她,正在岸边帮忙救起落水的住客。
他收回目光,遗憾地叹息一声,但眼底却全然没有这种意思。他在贺兰图擡剑的时候慢慢举起双手,左手还吊儿郎当地提着那把血剑。但贺兰图看到了他右手指间的几根银针,尖端还闪烁着泛黑的微光。
“我很抱歉。”宴离淮没给贺兰图反击的机会,“我以为我们能谈妥的。用最温和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