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老嫚
第70章老嫚
翌日清早,白念被身旁人的动静吵醒,睁眼见董文月在旁收拾被褥。
刺目的日光让她微微眯眼,仰躺失神许久,才从枕头底下掏出手机看时间。
七点零六。
“这么早就要工作吗?”白念尾调慵懒,含着未睡醒的惺忪。她翻个身裹紧被子,想来个回笼觉。
董文月走到床位穿鞋:“是啊,老年人起得早,我们去探望探望。”
既然如此,白念不好拖大家进度,慢吞吞揪住旁边的卫衣朝头上套。
近五月天不冷,春意阑珊,清晨凉气渐消,起不来纯粹是使不上力气的懒劲儿。
洗漱休整完,白念站在堂屋外的大铁门旁,见陈显蹲在水池旁抽烟。双指夹着烟蒂吞云吐雾,脸上写满不耐烦。
昨夜的事历历在目,她不想搭理,径直跟随董文月上了面包车。
冷硬地板隔着草席,腰间隐隐作痛,接触到柔软的垫子,众人舒服喟叹。
简单应付一顿早饭,几人分别前往不同的住户家考察。两两一组,白念倒霉地和陈显分到一起。
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董文月临走前,在她耳旁嘱咐。
“项目组的人,别闹得太僵,做事要紧。”
“知道了。”白念闷闷不乐下车,眼见车尾气消散在空气中,才打量眼前低矮的砖瓦房。
荒芜的杂草肆虐生长,篱笆围成狭窄的院落,依稀可见几只鸡在散步,鲜红的鸡冠趾高气昂款摆着。
陈显把烟头扔到地上,用鞋底碾了碾。组内明面上不允许抽烟和奇装异服,但无人监督,只要不给当地人留下差印象,大多数时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白念和他保持距离,敲了敲木门,发出年久失修的牙酸声。
“有人在吗?”她从敞开的门缝朝里望,不敢贸然打扰。
连续喊了三四声,才慢慢听到脚步声。开门的是个身形佝偻的老嫚,她架着板凳制作的简易拐杖,用方言回答。
“谁啊?”
白念说明来意,老嫚的耳朵并不好使,经常一句话重复许多遍,才勉强拼凑出完整的意思并消化。
交涉近五分钟,对方才放下警惕,打开大门。
老嫚上了年纪,脸上的皮像揉皱的纸张,如果没有骨架撑住,怕是摇摇欲坠剥落。
尽管不忍心承认,白念依然对耄耋老人发自内心退缩。
陈显接受良好,身上烟味散尽,换了副和善面孔:“老人家,有没有需要帮助的地方?”
老嫚侧耳,听懂意思后摆摆手,呜呜啊啊半天,又摆手。
“那我们能参观一下吗?”白念指了指挂在脖颈上的相机,“介意吗?”
这回对方来回眯眼点头,留给她一个背影。
看样子是答应了,白念连忙跟上去。
相较于村长家的艰苦,这里几乎可以用无从下脚形容。在院落内放养鸡并不卫生,时常看到小米和排泄物混在一起。
正厅外放置常年废弃的水磨,上面是风吹日晒后的葡萄干,她象征性拍了张照片。
“奶奶,你是一个人住啊?”白念低头,发现天花板离头顶太近,稍不注意会碰到横梁。
餐桌离床铺很近,四条腿陷入泥土中,常年踩踏让其硬挺滑腻。她被邀请坐上.床沿,局促握住相机。
很难形容这一刻的感受,白念无法忍受的生活,却是对方习以为常的日日夜夜。
手中的相机犹如千斤顶,仿佛按下快门记录的那刻,成片成了凝视苦难的嘲笑嘴脸。
陈显待在灶房,迟迟没有进来。老嫚从木炭上拎起水壶,沉默倒了碗水过去。
“老伴前些年走了,留我一个人。”态度平静到在谈论一个不相干的人。
一览无余的厅堂,连电视和收音机的影子都不曾见到。很难想象,对方平时会如何消遣。
“谢谢奶奶。”白念急忙接过温水,见对方奇怪瞄她。
或许奶奶在土话中用来称呼血缘至亲,她尴尬扯起嘴角,注意到饭桌上的照片。
泛黄的相纸上,两个年轻女人相互依偎,背胶黏连纸张,像从证件上抠弄下来的。
“这位是您的爱人吗?”她稀奇,说完才意识到冒犯。
老嫚不以为意擡手招呼两下:“死啦,死啦。”
白念尬笑,见老人家艰难拿起水瓢,从半人高的水缸里舀水。
“我来帮您吧。”她摘下相机放在桌边,走上前接过。
枯瘦如柴的手包着一层皮,对方仰头看她,浑浊的眼珠生锈般僵硬转动。
“她,她。”
觉察到老嫚失常,白念动作更加轻柔:“她?是照片上的人吗?”
支支吾吾半天得到理解的人重重点头,忽地流利道:“她以前,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