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幸
湿热的气息不断打在尹洛依的面上、眼尾、鼻尖、唇角……酥酥麻麻的。但现在她又动弹不得,只得瞪大了盛水的眸子,眼里水波流转,唇角微微嘟起,看在孟元眼里有一种自己做错事的错觉。
孟元视线一直死死地盯着左边杂草丛生的平地上,他把右手食指放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尹洛依会意,放缓了心跳,侧身看向了相同的方向。
低沉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就如同漆黑的山洞里时不时滴落的水滴一般,阴森森的,让人心里很不舒服,甚至使人浑身发冷。
黑衣人来到尹洛伊两人跟前的时候,尹洛依伸手捂住嘴跟着屏住了呼吸,结果黑衣人只是草草的拨开草丛瞧了一眼。待看见草丛的高处无任何异样之后,随之放弃了继续向前的动作。
领头的黑衣人停住了脚步,他蓦然转身看向他的几名同伙,指着右边的一条小路,声音沙哑,带着刀口舔血之人特有的冷漠:“走,去那边!”
周围全是密集的草丛,鼻尖萦绕的全是青草和泥土的味道。
长时间保持同一个动作,注意力又高度集中,在闷热的阳光的炙烤下,尹洛伊额头上溢出细密的汗珠,眼神比起之前更加娇软了些。
孟元手掌撑在泥地上起身,将右手递到尹洛伊面前,半人高的草枝随风摇曳,少年长身而立的身影清隽似纤尘不染的山涧水。
尹洛伊眼睛眨了几下,低着头将手伸到了孟元的掌心里,借着他的力道起身。
劫后重生的空气都比平时清晰了一些,尹洛伊深吸了一口气,而后缓缓地呼出:“二哥哥,他们已经走了,咱们现在也快些离开吧。”
孟元选了左边的那条路,回想着记忆中茶庄的模样,带着尹洛伊一路疾驰到事先约定的地方。
就在他们即将到茶庄停放马车的马厩时,外头忽然响起了一阵整齐的脚步声。
两人同时停下,侧耳倾听了一阵,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瞧出了震惊之色。
尹洛伊拧着眉看了不远处的马车一眼,并未在那里看到赵钰他们。她只能强逼着自己收回视线,暂时不去想他们的安危,平静的思考他们现在所处的环境。
先前追他们的有四五人,以此推算,分散在各处的其他人加起来,约莫有十五人左右。
算算时间,孟元的人去搬救兵应该也快到了,那现在外头的这队人马到底是站在哪个阵营的。
*
贺兰卫的人来的很快,他带的人不多,只有百十来人,但这些人都是刑部里培养的精英。
到茶庄的门口后,贺兰卫没有急着进去,反而在大门口中央的位置停了下来。他的视线一一扫过铁质的大门,漆金的牌匾,最后又把视线落在了道旁两边开的正盛的茶花树上。
贺兰卫面上平静似水,片刻后他取下腰间挂着的笛子,用了一个潇洒的姿势转了一圈,他没有继续动作,而是抬眸看着前头黑底漆金的牌匾,嘴角勾起一抹不达眼底的浅笑。
偌大的茶庄要想找几个人,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两者相同的一点是,都需要一定得时间,而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进去之后贺兰卫没有半分停顿,似有什么特殊感应一般,径直往孟元和尹洛伊此时所处的马厩而去。
相同的时间,孟元正拉着尹洛伊躲在马厩后头墙与墙之间的甬道里。在这个位置,稍一探头他们就能看见门口的动静,而从门口很难看清这边的场景,往后退又能从身后的小路到茶园那边。
脚步声俞近,尹洛伊凝神盯着门口的位置,目不转睛的注意着门口的动静。她紧握的手掌心里汗湿了一片,但此时此刻她没心思低头去掏帕子,只是就着看上去就不大干净的墙面蹭了蹭。
马厩门口的墙体外突然踏进来一双黑色的靴子,绣金的鞋面低调奢华,彰显着主人的不凡。
尹洛伊下意识的扯了扯孟元的袖子,其实她并没有什么要和孟元说的,只是在这个时候她必须得做些什么,不然的话她怕会抑制不住自己疯狂的心跳。
贺兰卫进来的时候,第一时间发现了角落里两道灼灼的视线。
他没有说话,跟在他身后的下属就更不可能说话了,贺兰卫走到尹洛伊他们的那辆马车前忽然停了下来。他掀开帘子看了一眼,里面空荡荡的,只有窗户上头的帘子被吹得四处晃动。
贺兰卫放下了帘子,收起了玩心,定定的看向墙边的角落,带着笃定又上扬的语调说道:“出来吧。”
进门之前,贺兰卫已经下达了命令,他带一对人去找孟元,剩下的人去找茶庄的主人,并且收集他们的“罪证”。
孟元见到贺兰卫后问的第一句话就是关于“罪证”的,他与贺兰卫的关系已经不用任何的寒暄,颔首之间足以表达他的谢意。孟元照例冷肃着一张脸,话音却是温润又激动:“证据呢,找到没有?”
“已经派人去找了。”贺兰卫随时都不会放过打趣孟元的机会,不经意的问道,“我听说和你一起来的可不止尹二姑娘一人,其他人呢,怎么没和你们在一起。”
贺兰卫一双桃花眼的眼尾微微上挑,眼睛里星光流转,他手里的笛子一下下有节奏的敲击着掌心,分明是一副戏侃的模样。
“后面有人追我们,我们在茶园的时候分开了。”尹洛依一个字一个字慢慢的解释,像是书院里最固执的夫子一般,坚定的解释着别人误解的部分。
贺兰卫勾起了右边的嘴角,微微一笑,没有反驳,但尹洛依分明觉得他并没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
在尹洛依恼羞成怒之前,贺兰卫派出去的人已经回来了,青年人腰间的佩剑随着他跑动的动作不停的前后晃动。
尹洛依注意到他的脚步慌张而又凌乱,待视线移到中年人的面上时,尹洛依心中的猜想被证实,中年人很慌。
呼吸之间,太阳隐进云层之中,从地面的方向看过去,只能看到它大概的轮廓。
天空中柔软洁白的云朵变得灰蒙蒙的,热烈的阳光完全被它挡住了,连带着天色也变得暗沉,压抑的气氛一点点的蔓延。
像是某种沉积了许久的凶兽,忽然的破开了牢笼,正要一步步的走出,去撕咬、吞噬……
青年人是那种很普通的长相,在数十刑部官差中间站着,不是相熟之人,恐怕很难有人能叫出他的名字。贺兰卫却只是轻轻的一瞟,随后很清晰又精准的叫出了青年人的名字:“杨旭,你们发现了什么?”
杨旭正是之前跟着贺兰卫去“迎接”尹超是身边的小头目,往日极会看自家上司脸色的小头目,现在在上司面前却是顾不上行礼。
他语无伦次又近乎混乱的说起了,先才在茶庄里亲眼所见的画面:“我们搜遍了茶庄的每一个角落,可是大人,我们只发现了茶庄的主人和一个哑了的婢女。我们按照大人的旨意挖开了庄主院子里的茶树……茶树里头,里头除了泥土上干涸的血迹之外,什么也没有,大人,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说起这些的时候,青年不可抑制的想起在茶花树底下见到的场景。
身为刑部的官差,几年来世人眼里再穷凶极恶的恶徒他都见过,在必要的时候,他也曾手染过鲜血。
但当他拿着锄头一点点挖开树下的泥土时,那染红了几米深泥土的血迹,还是让他喉间一紧,直到现在,脑子里依旧有种昏沉沉的感觉。
“底下的尸体不见了。”尹洛依近乎喃喃的低语,她心里异常愤怒,声音却出奇的冷静。
此时她的脑子清晰的过分,她歪着头思索了片刻,说:“既然有人帮着他追杀我们,那就证明他并不是一个人,在他的身后有人在支持着他。有没有可能,在我们逃跑的这段时间里,他让人把尸体转移了。”
“但是。”尹洛依说到这儿停顿了一下,话锋一转,“这么短的时间里,他们带着不少‘累赘’应该走不了多远,如果我是他的话,我会选找一个你们决对想不到的地方,把‘证据’给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