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 雪深春尚浅 - 溪畔蔷薇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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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第97章

程之衍在正房略坐了坐,估摸着她一时半刻回不来,便自己到了内书房。取了一本兵书,坐下来看。翻了两页,却静不下心。禁中原先定了由他护送太子南巡,可后来却没成行。一是谢家极力反对,二则之后他的身份也有了变化。

太子南巡比预定中回来得要晚,上个月初才姗姗回驾,自回朝后,除却几次大的朝会,其余时间则多半会留在东宫,偶尔到六部观政,也会同几位幕臣私下到猎场放风。但最奇怪的,无疑便是每月逢九出宫的事了。

太子此人论心计不如端王,论狠厉不如庄王,温吞水一样的性子,却颇得朝中上下人心。归根结底,都是因为他有一副好性情,在朝诸官看来,温润谦和,乃是帝王大才。先帝将摇摇欲坠的大晔交至官家手上,经了他这一年多的整治,朝堂新旧两臣融合得当,几处动乱也处置得很及时,西北同狄人一战,大获全胜,官家威望已到了顶峰。

大晔接下来需要的是维.稳,新的帝王无需旷古铁腕,只要性情宽厚,不事奢华,能将乾德帝制定的律例按部就班照着执行即可,一句话,朝堂接下来需要的是位儒帝。

赵昌的形象正符合了朝堂诸官和乾德帝的期盼。便说此次南巡,他听闻太子一路铲除了几个奸佞,又带人剿了一小股山匪,大案一个也没碰到,立了几样微末小功,官家对此倒是十分满意。其实,官家几个子女中,他最属意太子,最大的原因便是太子赵昌是由他一手带大的,情分非端王和庄王可比。

原本只要太子中立,不要同母家攀缠太过,他的位置自然十拿九稳。可他却过分依赖自己的母族,寻常大事小情不是由皇后插手,便是由谢家居中处置。官家调他出京,未必不是一种历练和保护。只消他经了此次,能独挡一面,与两个舅父再疏远几分,官家想来并非一定要动谢家不可。

想到谢家,程之衍又是眉头一皱。

官家默许他杀了谢荣启是对谢家的第一重警告,勒令太子南巡是第二重警告。官家之心,连他都能猜透,不可能谢君昊猜不到,可这些日子仍是频频出入东宫。究竟是为了什么?有什么竟能让他这样的大人物,明知不妥,却偏要冒着令皇帝不悦的危险而频繁地与太子会晤?

太子当日南巡,是以剿灭乱党余孽为名,杀贪官、破匪乱,他心里明白,这些多半是由谢君昊放在他身边的幕僚所为,但就是这些微末的功劳,也着实让官家欣慰了几日。所以谢家不可能不知道,他们的人隐在背后出谋划策,要比在明面上干涉太子行径更能争取到圣心。

可却干冒这大不韪,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微敛着瞳眸,凝神沉思。忽而木作廊子那头传来她银铃似的笑声,他扔了书,迈步到廊上,随手支开橙黄色的金丝篾帘,见煌煌的天光里,她婀娜走在纸伞下,那一缕朦胧的倩影让他心潮澎动。

他低了点头打量,肌肤是上等的白瓷,鼻梁是碧湖上的峰山,弯弯的眉眼,花蕊一般的娇唇。爽朗的笑若山涧潺潺的泉溪,他莫名觉得她同过往比,似乎哪里不一样了,可真要说,又说不出来,只觉得更洒脱,也更明朗了。

过去她是程家内宅里的一束幽兰,只能在阴光中静静绽放,而现在她是烈烈的蔷薇,娇阳下亦能生出璀璨的烈焰。当然,她还是最美的那个,只是美得不再淡然和疏离,而是更加张扬和恣意,仿若已经同这暾暾的天光分隔不开了。

他看痴了,靠在廊柱上,挑着篾帘的手一时忘了松开。还是她先发现人,扬声叫他:“夫君,你站在这里做什么,不热吗?”

他松了篾帘,压下心头绮念,这才往她处过来,走近后,接过女使手中的十二骨节油纸伞为她撑在头顶,扶着她的腰慢慢往室内走,“怎么这么快?”她就在他左侧,稍微斜一点头便能看到她的眉眼,见其眉眼俱笑道:“秘密。”

他便不问了。小娘子总有各种各样出人意料的小心思,他猜不到,瞧着她心情不错,便知也没瞎猜的必要,将人重新扶回榻上,擡起头,发现跟着她前去的两个女使只剩下一个,便指挥她道:“去取些冰来。”

素瓷福了福身,出去指挥下人们重新在冰鉴里添了冰块,四下立刻凉爽起来。她慵懒地抻了抻腰,倒是将他吓了一跳。

外面天光穿透金丝篾帘照进屋内,高高低低、错错落落的光将静谧的室内分割成细长格子一样的天地,她由女使服侍着洗完手,接过递来的巾子,慢慢将一双雪白的柔夷擦干,又坐到妆奁前来,吩咐侍女为她散发髻。

他坐在一旁,静静看着她忙活,就见她开了雕漆镂空缠枝匣子,从里面取出来一只白色的瓷罐,手掌般大小,打开来,是洁净细腻的膏体。

像是想往手上涂抹,可又想起什么来,将罐子重新合好,塞了进去。

他觉得奇怪,问她道:“怎么不用了?”

她转过一点身子来,未说话先叹了口气,“不敢用,怕对胎儿不好。”又颇为苦恼,微微低了一点头,看着自己一双柔荑道,“还有八个月,怕是这手都要糙死了。”

他叱她,“哪里就会糙了,明明比我的细很多。”

一旁的素瓷刚为她松了高髻,正慢慢梳通,听了不由抿嘴偷笑。

少宁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别胡说,嘟着嘴,“我是姑娘家,姑娘家的手怎么能同你们男人比,脸和手都需要保养,不保养,会老得很快。”

他这才知道,原来她之所以那么香,竟是费了这么多功夫,需要抹那么多繁致的保养膏体,想了想,站起身往门外去了。

少宁听到他让守门的婆子去叫文管事,一时闹不清他要做什么。待文管事到了尺素,却没进屋,规规矩矩站在庑下听命。

便听他道:“文叔,你这两日别的事都放放,到西市去转转,看看可有香膏类的铺子往外售,价钱不论,咱们买回来自己经营。打听好货源,用料一定要干净安全,找几个大夫多验几次,确定孕妇能用了再出手,回头把铺子记在王妃的嫁妆里就好。”

文管事说好,哈着腰退出了院子。

少宁这厢也换好了绫罗软衫,从屏风里的阴影里摇着团扇出来道:“何必这么破费,还另买一间铺子,传出去名声也不好听。”

说她恃宠生娇,她倒是无所谓,就怕对他的名声有什么影响。

他觉得她也想得太多,坚持道:“铺子买来也会对外销卖,又不是只供你一人使,旁人若是想挑刺,多的是寻衅的头子,你再小心也是无用。”

她听罢点点头,也不再说什么了,只问他:“过两日,你是不是要上差了?”

他说是,“我上差前,先去程宅,将外祖母接过来。”

她蓦地站起身,脸上喜色潆绕,“当真?大舅父可同意了?”他如今有了玉蝶,是宗室了,这称呼上自然也得跟着变过来。

程之衍道是,“早先找不到理由,你如今怀了身孕,这可是现成的借口,将外祖母接出来,日后由咱们奉养。”

少宁笑了,抚掌称赞,“好。”又苦恼起来,抚着俏脸发愁,“让外祖母住哪呢?”

想了想,同他道:“如今是夏日,天气热得很,咱们府中少水,只有一座园子还算是幽蔽,不若就将外祖母安置在抱夏旁的绿章阁,那里三面都是林子,距离咱们的正房不近不远,出了往东,又有一大片怪石嶙峋的假山,瞧着也野趣鲜活些。”

程之衍说好,擡起头,见她又闷闷起来,过来抱住她道:“四妹妹同薛绍的亲事也快下定了,你若愿意,我便差人到那边将四妹妹也接过来,我听二舅母说,她的女红一直都是你在教,以这个理由去说,二房想来不会拒绝的。”

他处处都为她设想到了,她心上感动,裹着泪嗯了一声,说:“那咱们明日一早就差人去接她们。”

那边她最牵挂的就是外祖母和程立锦,这段日子养胎,她们若都在身边,她也会觉得日子好熬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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濯濯的夏日,当头炎炎,东华门外,值差的班直已从两个时辰换班改为了一个时辰。宫阙外,阔朔的广场上,一眼望去,热浪翻过一层又一层,幽幽的,让人看不清真伪。

穿着银色铠甲的新班直闫峰擡起汗淋淋的脸,望了一眼面前的人,又低下头去看手里的腰牌,循例问道:“朱贵人今日又要出宫?”

朱翔道是,笑道:“这位大人瞧着眼生,可是新来的?”

闫峰说是,“卑职隶属侍卫司,早先跟着庞指挥使,这两日刚调来守城门。”

朱翔恍然,“庞指挥使如今高升,大人们也能跟着动动,是好事,动一动才能升嘛!”

闫峰谦逊道:“寻常调动罢了。殿前司也好,侍卫司也罢,都是为官家当差,哪里都一样。”一头说,一头让底下军士取来落档的文书,“公公在这写上自己名字即可。”

朱翔道好,上前捋了捋袖子,悬腕记上自己的名字,擡起头看着他道:“咱家每月逢九出宫,不知前面的大人有没有同您交代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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