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通往阎罗殿的路,名曰死桥,宽两尺,仅供一人通行,两侧无扶手围栏,桥……
第98章通往阎罗殿的路,名曰死桥,宽两尺,仅供一人通行,两侧无扶手围栏,桥……
通往阎罗殿的路,名曰死桥,宽两尺,仅供一人通行,两侧无扶手围栏,桥下死河里万鬼同哭,河面上波涛汹涌,被浪花掀起来的恶鬼,从不放弃攀咬死桥上的行人,谁也不知道,他们本就身在无间地狱,这一番徒劳究竟是想上岸,还是要将旁人也拖入河底。
并非每个通往阎罗殿的人都要通过死桥,当年丁二七被秦广王招为麾下阴仙,便是由判官直开阴门,将丁二七客客气气请到殿内,可今时不同往日,当年是座上宾,如今沦为阶下囚,只是以怖相恐吓,没有真将他投入极狱之中,这便算是客气的了。
鬼哭之声一浪高过一浪,桥过了一半,前望不尽尽头,后看不见来处,死河的水起伏之下,沾湿萧行的鞋底,可他只是不动声色地继续向前行走,他不在乎脚底下究竟是什么样的情景,也不在乎前方是一条通往哪里的路。
下了死桥,便是一座火山,火山上,受刑的恶鬼皮开肉绽,一勺热油下去,原本肉色的皮肤,炸起了一层遍布水泡的坚硬外壳,火焰鸟啄食着鬼犯的眼睛,铁钉被扔进他们的咽喉,直到他们身上再也找不出一块好肉,鬼差拂尘一挥,他们又完好如初,再经受新的一轮折磨。
地府的心思昭然若揭,可是他们的算盘却落了空,威吓也好、震慑也罢,落在萧行眼中,都没有任何差别。
当一切没有希望,自然也没有恐惧。
“殿下,我们就送到这里,剩下的路,就需要你自己走了。”
黑白无常将萧行送到阎罗殿前,人间宫殿,少则百余年,多则上千年,年复一年的沉淀中,更显得庄严巍峨,而这座阎罗殿,已经在这里矗立千万年了,人世有生便有死,这里是终点,亦是起点,生死循环,不断在殿中轮转。
殿前的大门两扇,一扇绘着行乐图,雀屏中选、封官荫爵、娶妻生子、宴饮团圆……人物脸上都堆满了笑意;另一扇绘着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萧行在门前站定,两扇门缓缓而开。
当殿门在萧行身后合上时,那些行刑的火光和鬼犯的哀嚎之声被彻底隔绝在门外,只有一排幽暗的魂灯为他引路,他随着魂灯向前走,登上一座青色的莲台。
“鬼犯萧行,你可知罪?”
十殿阎罗像环绕莲台,不论萧行面朝哪个方向,他们的目光都紧紧地落在萧行身上,这一叠声的质问,有怒斥、有怜悯、有规劝、有鄙夷,却最终合成一个声音,逼着萧行认罪。
“本王不知,自己究竟何罪之有?”
十殿阎罗的声音在殿内响起,在浩荡的空殿内,其回声仿佛千百人共鸣。
“身为亡魂,吞食恶鬼炼化魂力,同类相食,此其罪一也。”
“已死之身,与生人结合,混乱阴阳,此其罪二也。”
“擅自炼化魂剑,对阴司教化阳奉阴违,此其罪三也。”
“滞留人间百年,妄动魂力插手阳间之事,伤及生人,此其罪四也。”
“强夺生人肉身,借身还魂,此其罪五也。”
“以上五罪,条条论律应处以极狱之刑,拔舌、下火汤、过剑林,将地府一百零八酷刑挨个尝遍。阎罗殿内无谎言,你说你不知罪,不是真话。”
萧行轻笑了一声,擡眼扫过这高高在上的十座神像:“你们定的,究竟是萧行之罪,还是丁二七之罪?”
“萧行就是丁二七,丁二七就是萧行,姓名与身份,不过皆是粉饰,跨过两极门,走上青莲台,一概浮名往事全抛,只以莲台中魂身承受功过因果。”
百年前,萧行没有机会走上莲台,就在绝望与怨恨中堕落,成为千年骧国史上唯一一个具灭国之力的恶煞,若非当年地府镇压及时,只怕整个骧国和北戎,都要毁在萧行的手上,就算萧行生前有莫大的功德,也早已随着他的堕落一笔勾销。
如今在阎罗殿内清算的,只能是重新编入鬼道、失去所有身前记忆的丁二七的过失,十殿阎罗从不说谎,但却可以避重就轻。
当年对萧行的处置,地府中迟迟没有定论,萧行出生皇室,历经人生八苦,却始终不改本心,已有资格探登仙格,可却因骧国与北戎一战中,战死的无数怨灵凝结成煞,带着本应升仙的萧行堕入鬼道,才至后来的风波。
“是吗?可是丁二七走上这条路,难道不是诸位阎罗王一步一步,将他推到这个莲台上的吗?长乐镇阴婚,除我以外,没有任何亡灵成对,长乐镇鬼差好大的胆子,明知我曾为恶煞,却放任我与生人成婚,瞒得地府滴水不漏。”
当年丁二七在长乐镇亲手斩杀的地缚灵,正是骁骑营统领陈焕,萧行将骁骑营留在北境,留给萧慎,等到萧慎迁都南下之时,骁骑营作为南骧最后一道防线,在滨河南岸与北戎追兵展开殊死一战,最终全军覆没,成为长乐镇亡灵。
陈焕生前为国捐躯,死后仍提着他的剑,长久地守在两国边境上,可惜他魂力有限,在百年蹉跎中灵智尽失,被长乐镇百姓当作需要镇压的厉鬼。
百年来,陈焕唯一没有忘记的,就是萧行临走前的托付,可在他苦苦坚持之中,却最终等来了萧行一剑。
萧行本以为经历过这一切,无论发生什么,他的心里都难再起波澜,可想到陈焕最后呼唤他的那一声主上,他又怎么能不心痛?信他、爱他之人,难道都只能落得如此下场?可偏偏这一切,是他一手造就的。
面对萧行的质问,十殿阎罗难得的齐齐沉默了,不错,丁二七经历的这一切,都有他们的推波助澜,萧行一案搁置百年,一切都需要有个了结,萧行非但无过,而且有功,擅加处置,因果难平,那就只有将丁二七引入尘世,才能打破这个僵局。
而林昭昭,就是地府为丁二七选定的引路人。
可即便丁二七所犯之罪,皆为地府欲加之罪,这桩桩件件,也系丁二七亲手所为,长乐镇鬼差已被夺职停用,地府纵使有过,也不过是一个监察不严之过,更何况这些事情本就受十殿阎罗默许,站在青莲台上的萧行,还能向何人鸣冤?
“你曾登仙道,六道轮回之门皆已封死,今日阎罗殿上,无论你是否认罪,等待你的都是极狱之路,萧行,好自为之吧。”
青莲台魂光亮起,十殿阎罗判决生效,生铁重枷,紧紧扣在萧行颈间,阎罗殿上,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
呵,这道枷锁,他明明已经扛了百余年,如今一切都依地府所愿,难为这些神官还能与他如此惺惺作态。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十殿阎罗以沉默等待萧行的提问。
“林昭昭呢?她作为一个生人,无端卷入这一切,替你们收拾残局,也将我引到了你们希望的去处,若他日她登此莲台,究竟是功是过?”
“是命。”
十殿阎罗像一一消失,留下了这最后一句。
“殿下,跟我走吧。”
来为萧行领路的,正是当年替东岳大帝招募他的判官,十殿阎罗会审,即使在地府也并不多见,何况受审之人,还是萧行,一步之差,从鬼仙到鬼犯,判官用手中的魂笔的笔杆悄悄托了萧行肩上的重枷一把,这枷锁以地狱沉铁锻造,重达千斤,判官不能为萧行解开枷锁,只能替他稍稍卸去枷锁之力,希望他能好受些。
“多谢判官大人。”
判官摇了摇头,这枷锁还只是个开始,等待萧行十狱,才是真正的极刑。
“丁二七,丁二七……”
不知道这是第几次,林昭昭在噩梦中惊醒,醒来后,她顾不得换掉被冷汗浸湿的里衣,便匆匆在案边坐下,点燃烛火,当日黑无常说,在丁二七受审定罪后,便会消去她的记忆。
自那日以后,林昭昭每天都会坐在案前,除了钻研烈阳兵法,便是用纸笔记下从前与丁二七发生的一切。
每想起一点,她便记下一点,案边堆积的书稿,从几页纸到几十页纸,当时丁二七日日夜夜都在她身边,可她那时来不及说的话,却只能在今日付诸笔端,无论如何,丁二七都不会再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