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拾伍烟杉廷
伍拾伍烟杉廷
“禀将军,林仲夷带人往山上去了。”柏风单膝跪地。
将军甩掉剑上的血,“随本将军诛杀逆贼!”
“杀——”
咆哮的火光照亮了半边夜空,柏风长长地吐了口气,映红的双眸在血色中无声明灭。
终于要结束了。
萧兖走后他颓废了几天,郑武不经意的一句话将他猛地点醒了。
“大人,现在最要紧的是杀了林仲夷,你当初既然和我们一起,就说明你也和林仲夷有仇对不对?而且你别灰心,说不定……说不定你立几个战功,圣上一高兴,就把你主人又放了呢!”
是啊。
他当初只想着救萧兖,竟忘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林仲夷!若不是他挑起战火,萧兖也不会受到牵连,流放远地。
岂止是有仇……他和林仲夷不共戴天。
他的剑已无法守护想要守护的人,那么……没有了禁忌,便只要杀戮。
他不怕疼,不怕受伤,更不怕死。因为心无挂碍,所以无忧无怖。当他的刀想要向前,便只能以血来祭。
每一个与他交手的敌人,都在与那双冷冽的眼睛对视的瞬间,被彻骨的寒意与恐惧击穿。
他接连立下战功,得到将军重用,职级也一跃而上。在不知多少个咬牙忍耐,含恨辗转的夜晚之后,终于,迎来了这一刻。
夜风呼啸而过,林仲夷望着身后的断崖,仰头喟叹一声,竟疯疯癫癫地大笑起来。
下一刻,他望见对方将军身后的一个人,笑声骤然被切断。良久一声轻嗤,“是你……”
那时没能杀掉你,真是可惜。他有些遗憾地望着柏风那张冷漠的脸。
是谁不重要。柏风想,重要的是,你要死了。
“噗嗤——”长剑穿胸而过,泼了满崖血色。将军厌恶地看着脚下尸体,沉气高吼一声,“逆贼林仲夷,伏诛!”
这一场惊世动乱,终于在这个无星无月的夜里,落下了血色的帷幕。
柏风如释重负,脸上却不见悲喜,只是茫然四望,低声喃喃道,“主人……”
回答他的只有山风呜呜的回响。
大胜还朝,龙颜大悦,自要论功行赏。郑武心愿已了,没有什么远大志向,自请去混个闲职,过上几年回归平淡,娶妻生子。
曾经那也是他希冀的生活。
但如今他已没有选择。
“大人,你留下来是对的,你就是那池中游龙,总要一飞冲天的!”郑武还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是么。他回头望了一眼巍峨庄严的宫城,眼里只有冰冷。
萧兖从这里带走了他,给了他自由。
他却又回来,把自己困在了这里。
但若想要再见到萧兖,就只能留在这里,辗转磋磨,忍耐蛰伏。
他因立过战功,又受将军器重,在jun中得了个不大不小的官职。但入朝不似打仗,一剑下去便定生死,波谲云诡勾心斗角,在兵营里也不可避免。
他知道自己不擅这些,收敛锋芒,潜心学习。
将军欣赏他得了封赏却不骄躁,指了位德高望重的老师傅去教他,蒙受高人教导,他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成长起来。
他的剑比从前更加锋利,出剑的速度只比从前更快。和不同的文臣武将往来交际,终于明白如何在这片残酷的朝堂间生存。
学会了喝酒,也学会了左右逢源,逢迎迂回,玲珑处事。
他不再是隐匿于黑暗中,属于某个人的一把刀,而是一名将领,一名真正的jun士,是属于帝国的刀锋。
白天在兵营里训练,定期值夜,巡城,回到住处还要继续读书,他的时间被挤得很满,几乎没有时间再去伤怀。
磨砺过后,便要出鞘,他跟随将军四处奔波,大小征战。手中宝剑虽锋,但他本身就是一把更利的刀。杀性根植于骨子里,早在多年前从最深的地狱里淬炼而出的,最原始纯粹的杀意。
因此锐不可当,势如破竹。他的名字很快在沙场中传扬,手下兵士敬畏臣服,敌方兵将闻风丧胆,望之生寒。
风沙、鲜血、刀光剑影……一天又一天,相似而又不同地翻过。
曾经的种种,影卫、主人、温柔、眷恋……仿佛都如轻烟一般飘远了。
没人知道他的过去,甚至连他自己都快要忘记。
他的战功越来越多,肩上的官衔越来越大。原本名不见经传的小将,收到越来越多打量和惊叹的目光。
外人只道新上任的指挥使大人生得极其清俊,肤色冷白,一双黑眸深而冷冽,身姿挺拔,气势沉稳,只是牵着马站在那里,便觉尊贵威严,高不可攀。
年轻有为,是令人艳羡的帝国星火,冉冉升起,前程无量。
却没人见过那副盔甲和血衣之下,伤痕累累疤痕遍布的身体。
也没人见过他独自一人时,低头凝望着手腕,厚重的疲惫遮了他的眉眼,素来冷静的黑眸里是望不到底的痛苦。
煎熬。煎熬。
这才是他真实的生活。无望的思念,孤独的挣扎。反反复复,循环往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