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拾玖
叁拾玖
萧兖醒来的时候,感到正在一阵颠簸里。
夜风在身边呼啸,漆黑的路上只有冰冷的月光,他反应了片刻,才想起他们在逃亡。
他被人抱在怀里,身下的马匹疾驰着向前,夜色里看不清抱着他的人,他挣扎着坐起来,“柏风呢?他们回来了没有?”
抱着他的人顿了一下,熟悉的声音落在耳边,“是,属下在。”
萧兖神思一震,下一刻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人的面容,猛地把人抱住。失而复得的狂喜冲击着他濒临崩溃的脆弱情绪,他什么都说不出来,泪水顷刻间涌出。
柏风微微一抖,伤口受到挤压让他忍不住皱了皱眉,他深吸一口气忍耐着疼痛,沙哑的声音带着沉稳安定的力量,“没事了,主人。”
萧兖只是将他抱得更紧,泪水一层层浸透了他的衣衫。
还好……他回来了,他还活着,他还在自己身边,他还能听他叫一声主人。
还好他没有失去他。
“柏风……柏风。”冷风吹散一串破碎的哽咽声。
“是。”柏风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就学着他从前的样子,语气轻轻地,又带了一抹难以察觉的柔软,“主人别怕。”
萧兖心口一痛,泪流满面,再也说不出话。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才终于抵达驿馆,他不等人来接,自己下了马,而后伸手去接柏风。
在路上渐渐平复后,他很快察觉到了柏风身上的血味和药味,他没问一些废话浪费时间,当务之急是赶回去给柏风治疗,但他不知道柏风伤得怎么样,心一直高高悬着。
其他影卫也迅速赶了过来,“王爷,大人受伤了!”
他一听更是焦急,柏风却没立刻下来,而是微微弯腰,低着头一手撑着马背缓了缓,才有些动作迟缓地下马。
他迎上去想把人接住,柏风却突然伸手把他推开,一只手按着身上某处,踉跄着跪在地上,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柏风!”“大人!”
萧兖呆了一下,瞬间肝胆俱裂。
“去叫医官!”他冲过去把柏风抱起来,疯了一样往房间跑。
柏风靠在他肩头止不住地咳嗽,血沫落在两人的衣服上,血液的流失让他浑身发冷,好像缓缓坠入一个黑暗的冰窟里,不见光亮,寒冷透骨。
“柏风!柏风,别睡……”
是谁的声音……他想不起来,却本能地想去回应,但他睁不开眼睛,他伤得很重,也太累了,身体和精神都已经是强弩之末。
护送着萧兖一路回来,完全是凭着最后一丝固执的意志强撑着。到了这里,他知道萧兖暂时安全了,才放任自己松懈下来……
他徒劳地挣扎,却是越陷越深,终于彻底被黑暗吞噬。
“柏风!”萧兖心口一窒,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跪倒在地。
“王爷!”身旁的影卫急忙把他扶住。
“医官呢!”他把柏风放在床上,大吼。
”来了!王爷!”医官火急火燎地跑进来。
看见屋里的景象医官愣了愣,萧兖两只手上都沾满了柏风的血,衣服其实也被血浸透了,但因为颜色深不太明显,可浅色的床褥却已柏风流出的血染得一片鲜红。
他顿觉不妙,急忙飞奔过去给柏风诊治。
萧兖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满眼的血红让他有一瞬的晕眩,他的手微微发着抖,血一滴滴落在地面上。
他伤在了哪里?到底伤得多重?怎么会流这么多的血?!
医官用剪子剪开柏风被血浸透的黑衣,露出里面为了临时止血而草草包扎的绷带,在场的人不约而同倒吸一口凉气,雪白的布条已经彻底被血染透,还有血源源不断地从伤口往外涌。
“按住大人的腿,别让大人乱动。”医官开始冒汗,指挥一个影卫。
“我来。”萧兖声音沙哑,眼眶通红,走到床尾坐下。
医官这会儿也顾不得什么王爷尊贵不宜见血了,下人已经把治疗用的东西备好端进了屋里,他拿起刚从滚水里烫过的剪子,一点点剪开柏风身上的绷带。
伤口渐渐露出本来的样子,每一道都是狰狞可怖,鲜血淋漓,纵横交错的伤口落在原本白皙光洁的肌肤上,更显得触目惊心,萧兖浑身发抖,五脏六腑痛得拧作一团。
有的布条已经和伤口粘连在一起,医官不得不一狠心,迅速地扯下去,剧烈的疼痛把柏风惊醒,他艰难地睁开眼睛,眼底很快聚起一团水雾,压下一声微弱的闷哼。
萧兖忍不住冲到柏风跟前去,候在一旁的影卫立马过去按住柏风的腿。
“柏风!”他想握住柏风的手,却发现柏风的手腕也有伤,眼泪“唰”地就落下去,只能压抑着哭声摸摸柏风满是冷汗的脸,“很快就好,很快就好……”
柏风脸色惨白,止不住地颤抖,偏过头看了他一眼,那双被雾气和疼痛笼罩的黑眸让萧兖肝肠寸断。下一刻他又因为疼痛紧紧皱起了眉头,抿起唇咬牙忍耐。
“疼就喊出来,不要忍着,好不好?”萧兖心疼道。
柏风的嘴唇咬出了血,汗珠顺着浓密的睫毛滚落,虚弱地吐了口气,“主人……”
“我在,我在。”萧兖捧着他的脸,泣不成声。
“拿块手巾来给大人咬着!”医官生怕他咬到舌头。
下人利落地将一块干净的帕子塞进柏风嘴里,萧兖目光下移,这才看见柏风肩膀、胸口、胳膊上全是各种刀伤箭伤,身上几乎没有完好的地方。
最凶险的一剑在肋下,医官抹了把汗,声音有点抖,“差一点就刺穿大人的肺了,还好,不然大人可能就撑不到现在了。”
萧兖的心脏仿佛被一把刀凌迟着,看着一盆盆的清水端上来,又变成一盆盆的血水端出去,屋子里的血腥味浓得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