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柒
拾柒
天气晴朗,日头渐到了正午,阳光把屋子里照得一片明亮。
柏风醒来时眼前一片明晃晃的浮光,他闭了闭眼又睁开,感觉从上到下都被晒得很热。周围安静得没有一丝声音,空气里漂浮着一种淡淡的阳光倾洒过的味道。
他眯了眯眼,一时间想不起自己是在哪里,只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舒适温暖。
脑子里大片的空白,大片的安宁。第一次,在短暂的片刻里忘记所有事情,风霜血雨、刀光剑影都不复存在,似乎从来不曾走过那些黑暗漫长的路。
萧兖在旁边静静看着他。好一会儿,他才从茫然寂静的困顿里醒过神,第一反应是身边有人,瞳孔骤缩猛地扭过头,看到眼前人的那一刻又陡然放松下来。
他呆了呆,想起了早上发生的事,被熏久了的脸更热,局促地眨了眨眼,不知道该起还是继续躺着。
萧兖撑起一条胳膊支着头笑了笑,“柏大人睡得好吗。”
“嗯。”他恍然发觉,很久没有睡得这么深这么熟,而且居然是在身边有人的情况下。
下一刻,他后知后觉地想起,他居然是和他的主人在一起睡的!
他猛地坐了起来,萧兖愣了愣,他也愣住了,不知道说什么,先请罪还是先谢谢主人让他睡了这么好的一觉?
两人面面相觑,萧兖先笑了,“再躺会儿吧,不急。”
“属下......”说冒犯都太轻了,敢和主人同寝,这是死罪啊!
他眉心一皱萧兖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懒洋洋地伸手把他重新按倒在床上,“睡完就走,柏大人好无情啊。”
......
他规规矩矩地仰面躺着,无言以对,盯着头顶的床帐发呆。
萧兖搂住他的腰,“柏大人,我还没有床帐好看吗。”
他扭过头,和萧兖对视的刹那被一片深沉炙热的目光笼罩,心头猛然一震。
萧兖的眉眼被映得很亮,调笑道:“你睡的时候看着真乖,不乱动,也不说梦话。”
他抿了抿唇,莫名有点不好意思。
“你做过梦吗?”
他擡起眼点了点头。
“梦见什么了?”萧兖好奇地问。
他想了想,“梦见在影宫的时候......”
“哦。”萧兖瞬间将他打断。跟影宫有关的梦,想必不是什么好梦。
他没再继续说。他还梦到景王府狭小昏暗的房间,满墙滴着血的刑具,漫天飞尘里马蹄踏过身体时濒死的剧痛。
萧兖忽然伸出手,掌心虚虚贴着他额头转了几圈,最后轻轻在他眉心一点,“和你的脑子说过了,下次要梦见我。”
他“嗯”了一声,转过身低下头,“属下也想梦到王爷。”
萧兖猛地把他抱住,狠狠地揉了一把他的背,“真的?你想梦见我什么?”
他的声音在萧兖怀里闷闷的,“什么都可以。”
“不行。”萧兖不满这个不清不楚的答案,“现在想,想你最想梦到的。”
萧兖把他放开,他侧躺在枕头上仰头望着萧兖,“很多。”他顿了顿说:“每一天。”
这回答直戳在萧兖心尖上,萧兖的心狠狠颤动了一下,痒得抓心挠肺,又软得好像化成了一汪水,咕噜咕噜地往外冒泡,又高兴又感动又心疼。
萧兖捧住他的脸用力揉了揉,满腔都是泡泡破开后留下的潮湿滚烫,烫得心尖发抖。忍了忍实在忍不住了,颤着声问:“我能亲你吗?”
他惊呆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萧兖满腔欢喜和怜爱都写在脸上,恨不得现在就狠狠地按住他,狠狠地亲他。
他不知所措,手指无意识地攥住了被子。
萧兖低下头,安抚般地抚了抚他的鬓角,深深注视他的眼睛,带着满眼真切的温柔珍爱,然后很轻、很轻、很轻地,在他眉心吻了一下。
好像雨落湖心,蜻蜓点水,润物无声的柔和细腻,不带欲望侵袭。唯有小心翼翼,引着他坠入一片柔软的微波里。
水波轻柔地漫过胸口,漫过他身上旧年的伤痕,他感受着渗入皮肤深入骨髓的温度,看到阳光下大片光影纷飞,无数花草掠起,眩目的盛开里芬芳迷离。
他睁大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胸膛无声却震荡地颤动。
萧兖看了他片刻,没看到厌恶或是想要躲避的表情,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他脸上一片空白,呆呆地看着萧兖。萧兖摸了摸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低声道:“柏风,我会对你好的,一直对你好。”
他的指尖微微颤了颤,侧过头把脸埋在枕头里,待了会儿,又往上挪了挪,脸贴着萧兖的胳膊,不动了。
萧兖把被子拉上来重新给他盖上,把他整个裹住,他的脸在被窝遮出的一小片昏暗里,周围温暖,安静,柔软,只有主人的气息。
萧兖用手背轻轻蹭了蹭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