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交易

满地的尸体有你和施琳拖到角落，摆了个满满当当。你手上还有火柴，却没烧尸体，一是怕燃尽了洞里氧气，二是陈皮穿得单薄，你得点火堆以免他冻着。只是不知道苗人会把你们在这里关多久，这些尸体腐烂在洞里是件麻烦事。

夜里，你是偎在陈皮身上睡的。他身上尽是汗馊味儿、泥土气和冲鼻子的血腥味道，你却像嗅觉失灵了似的，硬赖在他身边。陈皮也懒得赶你，一只手臂环过你的腰，躺在铺了几层衣服的地面上，几分钟之后你听见了他轻轻的呼噜声。

“噼啪”燃烧着的火焰照亮你鲜红欲滴的脸庞。你没想过和陈皮会有如此亲密的一天。如果说先前刚见到陈皮，情难自已还情有可原，可如今已离重逢过了大半日，再大的惊喜也该淡下来了，你却如同紧抱着得来不易的珍宝般抱住陈皮不愿撒手。放纵自己心里的那点渴望。

施琳是过来人，对你们小年轻那些事儿心里有谱儿，于是在稍远处另生了堆火，早早躺下入睡。

听着陈皮均匀的呼吸声，这些时日来你第一次感到心安。你在现代长大，遇到过最大的事只是被老板炒过鱿鱼，离你最近的战乱只是电视上硝烟纷飞的镜头，可这短短几个月内，山贼的刀砍下过你的头发，子弹擦伤过你的面颊，脚板和鞋底分不开，扯下鞋垫时血与脓流了一地，因为长期吃不饱，见到食物一下吃太多而犯胃肠炎（……）。你想过退缩想过逃，拿着齐铁嘴的棺材本儿，找个山旮旯里猫着，等日本人投降，新中国成立，再出来享受一下新世界。你甚至想过，干脆到湖北，抱住你便宜老爹的胯子求他给你找个好人家。但是不行啊，你每一个清晨醒来，下意识往更深处走，与大城市南辕北辙。好在，一切都是值得的。你要收回曾经什么“确定自己不喜欢陈皮”的狗屁话。你现在对自己的心意不能更清楚——你喜欢他，你想和他过一辈子。他病他苦你会难过，有人伤害他，你即使拼了命也会杀掉那人，只要陈皮愿意。

意识渐弱，你唇畔含着笑意睡去。

你是被施琳粗暴地摇醒的，看她高高扬起的手掌，估计你想醒得再晚些就要挨上一巴掌了。揉揉惺忪的睡眼，声音含糊地问怎么了。

施琳面色铁青，说你们遭了暗算。

你心中一紧，忙看陈皮，不大的石洞里却不见他身影。难道陈皮遭遇不测了？不会的，陈皮虽然已眇，但身手仍在，如果有人伤他，他们搏斗时的声响一定会惊醒你与施琳。难道是有人下了迷香？有可能，听先头那几个苗人的言语，他们似乎觉得陈皮很棘手，为了陈皮不反抗，说不定使上了什么下三滥手段……正所谓关心则乱，你丝毫没注意到施琳的脸色越发难看。

“暗算我们的，可不就是你那小情郎。”施琳苍蓝的眼珠里满是怨毒，语气讥讽而不容置喙。

“不可能！”你脱口而出。

你从地上爬起来，要与施琳争辩，却看到从洞口走进了几道魁梧的人影。其中一人朗声笑道：“张姑娘，施姑娘说的可是实话。”他话说得不快，显得汉语不甚熟练。

他知道你与施琳的姓名？你只向陈皮介绍过施琳，就在昨天。

你警惕地望向来人。他四十出头，貌不出众，一身赭衣上却别有玄机——上面描绣着苗人武士与庞大得惊人的蛊虫厮杀的场面。苗人毕恭毕敬地跟在中年人身后，不敢逾越分毫。看样子，这男人便是族中首领了。施琳同样面沉似水。

“鄙人奏麻额。”中年男人笑吟吟道，“两位姑娘不必惊慌，陈皮小哥将你们安置在这儿，让我好生关照。”

这笑面虎说的是反话，要不然现在你们也不会还被堵在石洞里了。

“陈皮和你，做了什么交易？”施琳寒声问道。

施琳问的，恰恰也是你想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