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出乎意料地,被他恶言攻击的男人不发一语,并未发怒,也没有再次上前施暴,昏黄灯光下那个高大的身影忽然凝固了似的,怔然地立在几步远的地方。
苏飞渝还在笑,嘴唇却在微微颤抖:“你说得对,我是贱啊……我确实不喜欢被你操――从18岁起......不,不,甚至在那之前,每一次你碰我,我都反胃,恶心得想吐!每次跟你做完我都恨不得把自己的皮剥下来!”他猛地抬起头直视季潮,眼眶通红,仿佛那里下一秒就要落下血泪来,嗓音粗哑得仿佛砂纸磨过喉舌。
“这么多年、这么多年......你知道我到底怎么过来的吗?你在A国安逸留学的时候季薄祝把我丢到最底层的帮派做最脏的活,好多次差点死了,被强制提前毕业、再也去不了H中、连高考也没能参加.....季薄祝死了你继承家业的时候我帮你像砍西瓜那样砍人,替你挡掉一次次暗杀,把你所有的敌人障碍都清除――绑架杀人、洗钱走私、倒卖军火……我什么都做了啊,就为了让你能安安稳稳、干干净净做你的季氏家主!但这还不够,是不是?我这么听话好用,还又生了一幅漂亮皮囊,不拖到床上操一操,岂不是太过浪费。”
就像回忆起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苏飞渝抬手扶额,唇边讥讽笑意像千万刀锋那样绽开:“哈哈哈…..那段时间下面的人说什么的都有,说我是你情人,说我以色侍人,说我是季薄祝传给你的玩物……..”“不,他们都错了。”
他顿了顿,吐出一口气,“我就是狗罢了,我是专门为你而生的、季家的狗....季薄祝就是这么教我的啊,他打断我的脊梁,磨去我的自尊,摧毁我的人格,把顺从忠诚印进我最深的潜意识里…..他为了你这个儿子花了好几年培养我这么一条狗,不仅能为季家任劳任怨,还可以满足你的性欲,兴致来了随时随地来一发,不比外面的莺莺燕燕安全放心?哈哈、倒也物尽其用.....”他的声音很轻,字字句句却又如千万斤重,化为毁灭索多玛的天火巨石,恶狠狠迎面砸来。
季潮面色刹时变得惨白,全身血液都仿佛倒流,几乎站立不稳,只得抬手扶住身旁墙壁。
“一直以来……你都是这么想的?”好一会,季潮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一个恐怖的可能性终于在这一刻击中了他:对苏飞渝而言,他们“在一起”的那三年甚至称不上虚情假意的逢场作戏,苏飞渝只是惯性地顺从他,予取予求,履行驯服家犬的义务――他可能根本没有意识到他们在“相恋”。
季潮突然明白了为何苏飞渝从未对“情人”的称呼产生异议了,因为那对狗来说,甚至不算是侮辱。
他呆呆望着近在眼前神情悲痛的苏飞渝,有生以来第一次发觉自己似乎确实从没真正认识过他,而过往种种不过是他自作多情的海市蜃楼。
浑身的热度都在这一瞬尽数退去,嘴唇哆嗦着开合却只能发出意义的咯咯声,季潮也不禁想大笑出声了。
――这么多年,自己居然一丝一毫都不曾察觉,而苏飞渝呢,他从来都闭口不言。
风暴般的复杂情绪再次席卷了他,说不清是恨还是其他什么的东西顺着骨髓爬遍全身,逼他发出勃然的怒吼。
“你也装得太好了吧苏飞渝,你怎么这么能忍啊?季薄祝对你这么说你就信了吗?!”季潮面容扭曲,目呲欲裂,瞳中不可置信的痛与恨怒涛般起伏,“你信过我吗?你信过我吗?!”“没有吗?”苏飞渝不为所动,凝视着他失态模样,瞳孔中似有水光摇曳,“季潮,我曾经相信过你的……我曾经试图相信你……。我骗我自己说季潮不会这样想我的,季潮和他父亲是不一样的人,我骗我自己说季潮救过我的命,而季家养我长大,那我为之付出也理所应当……可原来在你心里,我就是你的一条狗……从11岁那年起我就注定只能做你的狗了,不是吗?到头来,你跟你的父亲一模一样。”
――不……不是的……我从没那样想过你……
“所以我恶心、所以我厌恶…..我要真是不通人情的狗就好了…..可我、我是人啊,有血有肉、会痛会哭的......活生生的人啊!我不是你的附属品更不是宠物,我本来也该有自己的人生……我不想再这么下去了......”言语是把双刃剑,刺伤对方的时候同时也将自己心脏生生剖开,难以言喻的悲哀和绝望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苏飞渝无意识地抓着胸膛肌肤,深深吸气,竭力压下眼底的泪意,“你永远、永远也不会明白,在你身边的这些年我有多么痛苦.....我每天活着都像是死了.......可我又为什么要遭受这一切?难道我生来就是为了体会这样的痛苦吗?我不知道.....季潮我不知道啊.....我只知道,再待在你身边,我就要死了,在你身边呼吸的每一秒都令我想要死去....…”
――……不……别说了……
“你说我操心季家的死活?你以为我想这样吗?你以为我想当什么季家的‘二把手’吗?你以为我想杀人、想天天跟那些要我死的人勾心斗角,想去做那些见不得光的脏活吗?你以为我想吗?!我甚至不想待在季家!待在你身边!”到最后,苏飞渝几乎无法自控,已是在语无伦次地嘶声吼叫。
从小到大,季潮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不再温和不再乖顺,而是双目通红,浑身上下充满攻击性,颤抖着痛斥自己的样子,一次都没有过。
“所以你才背叛,逃离我,投奔到那个里维?克罗切身边。”
良久,季潮低声说。
“是啊,我逃跑了,那时自由是我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苏飞渝悲哀地微笑,“可我逃不掉,是不是?就像直到刚才我还想也不想就帮你维护季家,在里维身边时也从未向他透露过季家的任何情报......季薄祝早就把那种令人作呕的东西烙进我身体里了,我一辈子,都是季家的狗。”
面前的男人衣衫凌乱,面色青灰,深邃眉宇和弧度完美的下颏来自他父亲的好基因,即使姿态颓唐却仍遮掩不了本身的高大俊美,苏飞渝静静地看着他,忽然发觉自己已经无法清晰忆起少年季潮的面容。
物是人非。
这个认知击碎了某层一直以来自欺欺人的屏障,胸腔中的那颗心脏明明已经都痛得麻木了,却仍在回忆起模糊的旧日幻象时再也维持不住表面的平静,颊边冰凉一片,喉咙震动,连低哑嗓音都染上了藏也藏不住的哭腔。
“季潮.......我一直一直在想,想了好多年,也问了自己好多年――我……为什么没有在18岁生日的那天晚上就去死呢?你那时还睡着......而我明明都已经走进海里了.......海水一点也不冰,潮汐推着我,我听见妈妈的声音,那么温柔地呼唤着我.....可我为什么没能继续往前走?我为什么会看见少年的你的幻觉?我为什么要回头啊?”那滴忍了很多很多年以至于失去了忍耐自觉的泪终于还是掉了下来,情绪崩溃、痛入骨髓的同时却又像是从一场长梦中彻底清醒,有什么一直以来支撑着他的、重要的东西从身体里无声无息地消逝了,苏飞渝缓缓弓起身子,撕心裂肺似的,痛哭失声。
“季家的事我不会再管――”自十六岁后,他就再未这样哭过,他发誓再也不要像这样软弱地哭。
可这一晚曾经所有自以为是的坚强都被无情击碎,苏飞渝淌着泪,喉咙哽咽着几乎发不出声音,空茫思绪中唯有漫长十年里的种种苦难宛如滂沱大雨倾泄而下,他浑身颤抖,发出喃喃自语般的哀求,“你放过我吧,季潮,求你,放过我吧.....”透支来的体力即将耗尽,自己的声音渐渐远去,世界变得缓慢而宁静,疲倦就像黑色的海潮那样上涨着要将他淹没。
他身形不稳,在失去平衡向前栽倒的瞬间似乎被揽进一个颤抖着的温热怀抱,苏飞渝半阖着眼,勉力抬起头,在逐渐模糊的视线之中,看见有什么东西从季潮眼角无声地滚落了。
这破镜更破了(。)突然发现这几章不应该叫争吵应该叫撕破脸_(′?`」∠)_求评论求收藏~卑微作者可怜巴巴
潮深不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