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下册》(29) - 正德风云 - 韦庆远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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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下册》(29)

王守仁奇兵平祸乱朱宸濠梦断南昌城

刘瑾倾败之后,守仁重新受到重用。正德十一年他受任南赣巡抚,管辖赣州、南康、吉安、江州等府县。对于宁王雄踞省会南昌,正在扩充军马、酝酿举事的情况,他早就森严戒备。宸濠宣布兴兵之时,守仁正出差丰城,闻讯后急忙间道赶回吉安,和知府伍文定等商议,决定立即征调军兵粮饷,整顿器械舟楫,发布讨伐檄文,发动赣闽各地的官吏勤王。一时间,居住在赣南的在籍京官和本地缙绅纷纷响应,赶来吉安组成临时的平乱中心。众官绅表示甘愿接受指挥,但内心又多有惶惧,认为宸濠蓄谋已久,兵力雄厚,怕难收戡乱之功。

守仁洞知各人心态。一日,他邀集官绅在知府衙门聚会。会前,见众人窃窃私语,忧怛之态形于颜色。在籍进士郭持平走到守仁面前,嗫嚅说道:“当前乱事日炽,寇焰嚣张,而赣南地狭兵弱,应该怎样才能克敌制胜,大家都急盼相公拿出应对之策呢!”

守仁问道:“不知各位大人有何高见?”

众人沉默。

守仁从容说道:“当前敌势猖獗,攻城略地颇有声势,我方则是凑集府县乡兵,兵微将寡,似乎处于绝对劣势。但兵无常势,胜败由人,贵在善用。优势是可以转为劣势,劣势又可以转为优势的。”

守仁泛泛而谈,尚未切入主题。但听到他信心十足,众人凝神等待他的妙计。

守仁接着说:“本官判定,宁王之乱不日可平,他的覆败就在眼前!因为他言不顺、理不充、力不足。

“所谓言不顺。宸濠是太祖皇帝第五代子孙,按谱系虽与当今皇上有叔侄之称,但已是疏远宗室,若论皇位袭替,八竿子也打不到他的头上。他僭号称帝,举国皇亲士庶,无不认为是荒谬狂悖,难以得到认同。

“所谓理不充。他利用市井无稽传言,造谣污蔑,蛊惑人心,指控皇上僭冒帝系,危言耸听。但事体过于突兀离奇,难以令人信服。

“所谓力不足。他仅据南昌附近四府十县之地,勉强纠合十余万乌合之众,自认为可以颠覆天下,真可谓井底之蛙,不自量力。举国滔滔,难有闻风响应者。边兵京军劲旅,必以泰山压顶之势,水陆并进,直捣江西。宸濠倡乱之日,便是他自取灭亡之时!”

众官听他言之在理,仍迫切知道具体布置。

守仁仍然没有说出定计:“容本官与伍知府等商议定夺,再和各位合议,同赴事功。”

众人知道,军机密事,不宜公开商讨,便先告退。但守仁一片说辞,已经安定了众心。

南昌的六月天,正是炎热季节。王守仁和吉安知府伍文定、临江知府戴德孺在密室内商议军机。

戴德孺报告最近敌情动向:“逆藩十分猖獗。日前夺船顺流而下,攻陷了南康,知府陈霖弃城;又分兵进攻九江,兵备副使曹雷、知府汪颖等亦不战而退,现在凶焰嚣张,声言再图大举。”

伍文定说:“浙、闽、粤邻近各省的将吏,闻知宁王造反,纷纷声讨,并且各率所部官兵勤王。在籍副都御史王懋中、编修邹守益、副使罗循、郎中曾直、御史张鳌山等,知道王大人设立讨逆行辕,都先后来归,表示愿听指挥,共赴艰难。”

守仁思索道:“以反为名,贵在神速。贼军若出上策,不据城池,不占土地,轻骑长驱,席卷千里,率军直趋北京,沿途各省出于无备,未必能坚拒固守。他侥幸得据京师而传檄四方,改号建元,宗社就危险了。

“若出中策,出长江而顺流东下,陪都南京将不保,大江南北亦受其害,讨伐剿平,必费大力。

“若出下策,叛兵回旋于江西境内,十日内不出赣境,贻误了军机,则聚而歼之,就不困难了。”

戴、伍二人信服守仁的判断。三人遂缜密议定了用疑兵误敌,直捣宁王在南昌的老巢,断其后路、一举歼敌的战略。

守仁用兵,首重用计。

宸濠仓皇起兵,虽然气势汹汹,但仍然难掩怯惧。他多年来一直采取两面做法,一方面对正德尽力奉承巴结,另一方面则藏刃于心,企图弑君夺位。这样的态度,必然让自己患得患失,深怕大事未成,被揭穿真相,不但皇位到不了手,连王位也赔了进去,身家性命俱不保,故此养成了极度敏感和多疑的秉性。他擅长笼络,却不敢完全信任任何人,甚至对于李士实、刘养正这样被认为心膂左右之人,亦无例外。

守仁透彻理解敌方心理,对戴、伍两人密告:“攻敌必先攻心,用兵必兼用间。我等当以计破之。”

首先,他故意透露虚假信息,拖延宸濠率军冲出江西的日期。

守仁等故意散播军情,大造声势,假称早就奉有朝廷密旨,洞悉宸濠的谋反部署,已经急令湖广按察使杨旦、秦金亲领精锐,埋伏在要害地方,静候宸濠军队路过便出动邀击,尽歼之于中途。

宸濠闻讯,果然决定暂时按兵不动,密派数员精干侍卫,化装为练武卖唱的江湖艺人,前去有关地方探明虚实。他们刚一上路便落网中,先后被守仁巡逻哨兵捕获,解押到行辕等待审讯。

守仁面露喜色,对戴德孺和伍文定说:“宸濠给我送来这几个宝货,真是求之不得呢!”

他立即授计给戴德孺,让他主办处理。

戴德孺升堂,将几个人押来审讯。他们最怕暴露身份,深知一旦败露,便绝无生理。戴德孺端坐堂上,先审理几起城乡商贩和过往旅人的案件,都是着令这些人回家或者暂停来往,以避兵火之灾。

几个侦探都是精明之人,认为自己的行径未被觉察,安下心来。

等对商贩等诘问完毕,并释放结案以后,才对他们问话。几个人早就编好一套说词,极力说明自己是江湖艺人,为首的一个抢先说:“俺等原籍南昌,世代在赣南各州县游串演艺为生,请看俺等随身的锣鼓箫笛,演武的刀枪,还有配演马戏的猴儿和山羊,就足可证明了。只求大老爷明鉴,放俺等回家安生,恩德如天。”

戴德孺看了他一眼,不经意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姓尹,叫尹二。”

“我看你们长年跋涉,奔波在州县城乡,沿途演武卖唱,难免忍饥受寒,挣几个小钱,也确是不容易。”

尹二连忙答话:“大老爷明见秋毫,知道小人们的疾苦,真是秦镜高悬啊!”

戴德孺心中有数,不露声色,指示站堂的吏役:“把他们放走吧!”

几个人千恩万谢,磕头退下。尹二心中嘀咕:“这样一个昏官,岂是爷们的对手!”

几个人走出行辕大门,相视以目,喜不自胜。不想刚走出数百步,忽见两个衙役赶上前来,命令道:“大人有命,着尹二转回行辕,其他各人可以返回乡里!”

尹二一听,心惊胆裂,生怕刚才说话露了馅儿,会独自扛上死罪。但又无可奈何,只好随衙役回去。

衙役押送尹二入辕,却没有回到大堂,而是领入一间静室。刚才办案的官员正坐在上方,似乎正在等待他到来,室内并无他人。

尹二心虚,走上前来跪下。

官员淡淡说道:“起来说话!”

尹二爬起来,垂手恭听。

官员盯了尹二一会儿,模样神秘地说:“今有一件要事,要捎带两封信到南昌,不知你肯为官家效劳否?”

尹二心里一亮,忙答:“小人甘愿效劳。”

官员又说:“这两封信十分重要,你一不许开拆,二不准过问内容,只要将信件秘密投递给有关收件人,便算完成差事,你愿意承担吗?”

尹二表示:“小人感念大老爷不杀之恩,关切草民疾苦,甘愿听从大老爷差遣。”

官员欣然,从案上取出两个蜡丸,亲手交给尹二,并且告诉他,腊丸之内各有密信,其中一封盖有红色印记的是送交闵廿四大都督,另一封有黄色印记的收信人是国师李士实,又命他即时缝置在袄衣之内,再三叮嘱:“一定要谨慎,切不可泄露军机!”

尹二连声应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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