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尽欢
“证据?”柏松不屑地哼了一声,“先太子殉国一事传回宫中,先帝气急攻心,吐血昏迷,那道传位的圣旨却来得急,后续的一切事情和所有罪名都是他周韦说了算,就连太后都称病不曾出席受封礼,这难道还不够明显吗?”
越说,柏松气喘得越急,但他突然看向姬放,双眼微眯起,“你呢,你父亲难道不曾告诉你些什么吗?”
周韦就是当今陛下的名字。
姬放眼眸霎时一抬,紧紧盯着柏松大师,声音冷凝,问道,“你知道什么?”他也很难失态,但这句话,难掩他极力压制的急切。
柏松一双灰浊的眼与姬放两相对视,短短片刻,已经似有千万火星炸开,最后,柏松道,“我亦从小与东宫来往,对其中之事,自是知道几分的,父亲拼了命将我送出去,并且告诉我,日后可以投靠姬家。”
剩下的一切不用说,姬放也全然明白了,只是乔泠之仍在云雾中,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迷,可看情况,这二人似乎说通了从前的一桩旧事,不能得知真相太痛苦,乔泠之没忍住问道,“是什么事?”
可姬放一心想要将事情弄个彻底,又问柏松,“那为何不曾见你出现过?我也从不曾听父亲他们提起过。”
柏松的眼神忽然狠戾起来,语气也十分不善,“这就要问问乔诀那个丧尽天良的东西了。”
乔诀?这时提起长宁伯,乔泠之想要挖掘真相的欲望更加猛烈。
“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除了他,还有我的母亲。”乔泠之语气加重了几分,让人忽视不得。
提起徐氏,柏松的眼神柔和下来,可又化为了沉沉的悲痛,他沉默了片刻,才复又说起,“乔诀在正式娶妻前,与我的妹妹宛玉走得极近,起初我妹妹不曾动心,可后来在她决定不顾他庶子身份嫁给他时,他却向门第更高的徐家提了亲。”
“宛玉去质问过他,可他的回答却让人心寒不已,说从前一切皆是错误,让她勿要再念。”柏松大师在说话间,声调已不知不觉混入了低沉沙哑,“将军府出事,他不提从前相识的情分也就罢了,偏偏还想对我们赶尽杀绝,他也不过是想要在周韦面前邀功罢了。”
柏松大师此刻恨不能呸上两句,是恨急了长宁伯的。
“乌兰街住着的,是你的妹妹?”姬放问道。
提起妹妹,柏松大师才又缓和了一会儿,他默认了。
乔泠之更是惊讶,她还以为那是他的夫人,却不想,是兄妹关系,镇国将军府的灭府之灾来得很急,在这样的情况下,竟还能救下他们兄妹二人的命。
她想问她的母亲,可是也知道柏松大师的话还没有说完,因此,她强压下急切,耐心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是我的乳母,用她一双儿女换下了我与宛玉二人,没想到逃出京城后,还是被乔诀发现,并且派人来拦截我们,逃跑的一路上,我们不知道险些多少次丧命,如何还有机会回到京都来投靠姬家?再说,我们也根本不愿意连累姬府上下,我知道,姬府一直都是先太子留在敌方阵营礼里的一颗暗棋,以至于,在先太子一党全军覆没之时,姬家依然能保全自身。”
这样的消息听在乔泠之的耳里,就如同惊雷,她也逐渐心生恐惧,她知道夺嫡之争的残忍,却从未经历过,而姬放,乃至整个姬家,都从未远离过,还有眼前的柏松大师,他也肩负着整个镇国将军府的仇恨。
至少她知道,绝不止她一个人,活得如此小心和辛苦。
“至于你的母亲,”柏松大师终于提起了徐氏,乔泠之也立马集中了心神,听得他道,“她也是个可怜的人,从头到尾都一直在被人利用。”
“我逃出京都后,曾为了探查情况,又悄悄回来过一次,那天,我在万佛寺遇到了你的母亲,她大着肚子,身边只有一个服侍的人,当晚她就在寺中难产了。”
“我母亲生产时,先生也在?”乔泠之急切问道,仿佛抓住了什么。
可柏松大师却摇了摇头,“我提前离去了。”
乔泠之顿时失望了起来,神思都出走了一半,姬放察觉到她的失神,将茶水递到她的手中,问道,“你想问什么?”
“我”她想问问关于她母亲诞下的是否是双生胎一事,可又觉得将这些事说与他听不大妥当,遂犹豫着。
见她迟疑,姬放更加确信她心内有事,又道,“你说你信我的。”
柏松大师也道,“你若有什么尽管问,我知道的一定会告知你。”
心内挣扎一会儿,乔泠之终是下定了决心,将心中想问的问了出来,“我母亲生产当日,是否诞下的是双生?”
此话一出,姬放与柏松大师俱震惊了一下,柏松大师难以相信,“你说什么,你为何会这样问?”
“起初徐皇后为了能让我一心为她办事,曾告诉我说我的母亲当日所产下的也许是双生胎,也就是说我或许还有个姐妹。”乔泠之一面说,一面也在注意着旁边二人的神色变化,“初闻,我亦震惊无比,可又觉得徐皇后不会随便与我开这样的玩笑,她必定是有些许把握的。”
哪怕是奇闻异事听得不少的姬放,也讶异了片刻,然后才从其中理出逻辑,询问道,“若真的双生胎,那另外一个孩子去了哪里?你母亲又为何要制造出只生有一胎的假象?还是这其中,你母亲也许都不知情?”
其中可能性太多,可徐氏早在生产当晚就死去。
遂如今或许只有从柏松大师的记忆中,方能解答一二,乔泠之与姬放都看向眉早已深锁的柏松大师,柏松大师道,“当日我见到尽欢最后一面时,她的身边只有一个丫鬟陪着,生产时,伯府的人也根本赶不及到万佛寺,顶多不过是从附近的村子找个稳婆。”
乔泠之同样紧皱起了眉头,“为何我母亲怀孕了,伯府却不曾多派些人照顾她?为何还会让她在临生产之际去坐马车去万佛寺?”这些都是疑点。
“因为乔诀根本从来就没在乎过她,甚至听了别人的话,怀疑她腹中孩子并不是他的,你母亲是为了保全性命保全腹中孩子才执意要往万佛寺去的,谁曾想,她还是没躲过徐元宸和乔诀的暗害,险些连你的命也没保住。”柏松大师越说越觉沉痛,心内的恨意又多了几分。
“若是她当初不那么傻,听了我的话,也不至于落得此般惨淡下场。”
徐元宸,是徐皇后的名讳。
“所以,是乔诀为了利益迎娶了我的母亲,又因为他本对我母亲无情,嫌隙暗生,要害了她甚至是她肚中孩子的性命,而徐皇后”乔泠之颤颤道。
柏松大师接着说道,“徐元宸此人极为虚伪,她故意接近尽欢,对她好,又利用尽欢母亲想要入徐家宗祠的遗愿来驱使尽欢替她做事,包括嫁给乔诀。”
“对了,也许你还不知道,你的母亲徐尽欢,从生来就不被徐家承认,可你的外祖母云氏,曾与徐家公子徐晃,也是门当户对的一对,只因徐家看中权势,在云家因罪败落后立马摆脱了云氏一族,与你外祖母退了婚,可不曾想,你外祖母仍然成了徐晃的外室,这才不肯承认徐晃与罪臣之女所生下的孩子。”
这些事情是乔泠之从不曾知晓的,她亦大为震惊,并且更加心疼她的母亲,从不曾如她的名字一般,尽欢。
“尽欢与我说过,她说,你不知道,母亲其实爱极了父亲,所以即便父亲不肯护着她,她也总觉得他有他的苦衷,到死,她都仍然相信父亲曾许下的承诺,会给她一个平妻的身份,入徐家的宗祠。”
“正是这样,她才会不顾自己,答应徐元宸的提议,嫁给乔诀,以换她母亲入徐家宗祠一事。”
听完这些,姬放的心中亦满是震撼,可震撼远不止这些,柏松大师的叙述还在继续,“但乔诀,是个没有真心的人,他分明知道,在嫁给他之前,尽欢是安王身边的妾室。”
乔泠之惊得直接站起了身,她之前还疑惑着,她母亲与安王为何会有交集,她想过许多,也许是某次宴会上的相见,可她从未想过,事情真相如此让人难以置信,她气血上涌,奔上头顶,眼前瞬间一黑,身子没有站稳,若不是姬放及时站起将她揽住,她此刻早已倒在地上。
缓了好一会儿,眼前终于清明,可心内还在狂跳,她此刻说不出话来,姬放知道,遂替她问出口,“若真进过安王府,必定是有记录和知情人的,徐家又怎么会让这样的女儿嫁入伯府?”
柏松大师早就料到他们会有许多疑问,只道,“你们莫着急,我自会说给你们听。”
这样荒唐又多疑的事情,让乔泠之如何能不着急?姬放也觉得今日所听之事,都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期,不在控制范围之内了。
“可尽管乔诀知晓尽欢从前经历的一切,甚至这一切都因他而起,但他仍将一切的错都怪在她一介女子身上,从二人成亲后,乔诀不曾善待她哪怕一天,直至她丧命,都是怀抱着遗憾和自责去世,对刚出世孩子的遗憾,和母亲之死的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