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十章寂寞流星群
“这次的烟火师一共请了四名,三个是烟火厂里派出来的,有一个查过了是接的私活。那个接私活的已经离组了,连酬劳都没结。”
“既然是接私活的,就是为了钱,怎么无缘无故肯舍下一大笔?”萧佑沅右手支着下颌,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
“那就很难查出来了,只有一个姓名,留的电话打不通,以后可能再也联系不上了。”
他担心的事情,何寄柔也想到了,“会不会是想多了?现在的烟火行业不规范,发生次小意外也是正常的。”
“就怕想少一步,后悔莫及。”他摩挲着下巴,转过头来看她,“何妈,等会儿麻烦你去趟医院,别人接她我不放心。”
何寄柔有点不悦,“你这是怎么了?你要搞清楚,她现在不过是你的助理,干完这剩下的几天就得走人,我去接,让人看见了会怎么说?”
他搂过何寄柔,“何妈,你最好了,你就说我这儿一大堆事情等着人做,你又正好顺便,让她搭个顺风车。”
“说得轻巧。我真不该一开始就纵容你,现在你是事事都要讲她,简直搞不清楚状况。”
“何妈,”萧佑沅小孩子般地对着她撒娇,“你就帮我这一回。大不了我答应你,做我助理这样的事情,再没有下一回。”
“你讲真的?”何寄柔听了这话,眉毛挑得高高的。
“真的。等这部戏拍完了,就还是让她回学校去。这行太复杂了,她做不惯也做不来,先前是我一时欠考虑。”
“你还知道自己欠考虑?”何寄柔嗔怪道,“阿沅,你在这行做,有多不容易,不用我来告诉你。虽然你不是靠这个安身立命,但在这行就得守规矩。我们好不容易才有今天的成绩,你不要为了一个女人走了水。”
“我知道了。你放心。”萧佑沅朗声笑着推着何寄柔往外走,“绝对不会有下一次,我保证。”
“伤口都还好吧?”何寄柔开着车,脸上第一次有了令人温暖的笑容。
“没事。”林漪铜有些不习惯,但神经已经放松了很多。
“后座上我替你买了些药,帮助疤痕恢复的,等伤口结了痂,你试一下,烧伤不容易好,能别留下痕迹最好。”
林漪铜讶然,却也分辨得出来这关怀是不是作出来的,连忙谢道,“最近给您添了这么多麻烦,真不好意思。”
她耸耸肩,脸上笑眯眯地,“我带了这么多艺人,阿沅是最听话的,从来都是任凭公司差遣,没有一句怨言。你捧他也好贬他也好,他最多笑笑,永远只做自己的事。皓雅每年都会联合全港的唱片公司办颁奖礼,那年因为利益分配的问题闹翻了,皓雅便不颁奖给其他公司的艺人,推阿沅出来做年度最佳男歌手。他当时才第一年做歌手,只出了一张唱片,怎么跟那些征战沙场十几二十年的前辈比?谁都知道这是皓雅推出去的挡箭牌,上台就成众矢之的,颁奖的时候全香港的人都拿他当笑话看。他在后台其实压力大得要命,知道一定会被骂得狗血淋头,要多不堪就多不堪,眼泪只在眼眶里忍着。接过奖杯却是满面春风地讲,‘多谢皓雅这么多年的栽培,多谢给我这么多的机会’。一般人都做不到这样忍辱负重,一句牢骚话没有,更何况他是这样的身家?只有这次因为你,他居然跟我提要求,而且没有一件是合规矩的。”
“我没有门楣之见,也不奇怪阿沅为什么偏要跟你在一起,任何人处在我这样的位置,都会问两个问题,为什么是你?既然已经是你,那又应当怎么办?其实这不是什么坏事,阿沅这些年虽然工作上成绩斐然,但在感情上还是像小孩子一样,你同他在一起,是有正面作用的,好歹让他享受平常人的苦乐冷暖。而且你很懂事,知道怎样才不让他为难,也不学旁人的样子,哭天抢地让他许给你承诺啊风光什么的,只怕弄出麻烦来让他难堪。”
饶是林漪铜聪明过人,也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何寄柔看她惊讶,眼神也更柔软,“我说这些,是想你以后不要太多心,我做什么事,自然是从阿沅的角度出发,你也一样。今后倘若有什么事,只要不会妨害到他的事业,你都可以同我商量。”
“谢谢您。”林漪铜无限感激地,心中一直压着的沉重减轻了一半。整日里戴着面具做人,为了遮掩身份一时半刻也不敢松懈,最戒备的人却最先开释,让她又惊又喜。
“只要你安守本分,你和阿沅还有很长的路可以走。他看起来像花花公子,其实最长情,绝不会玩玩就算了。你也别觉得委屈,跟了这么一个人,牺牲点自我是在所难免的。”
“我明白的。既然做了这样的决定就已经想好了接下来的路,断不会让何小姐您失望,更不会给阿沅添麻烦。”
转眼到了杀青的日子,林漪铜终于能松口气。拍完自己的最后一场戏,萧佑沅给她打电话,“晚上去看月亮要不要?”
她不知道他又在打什么主意,只道:“月亮抬头就有,还需要挑日子?”
“反正是想带你出去,你若是肯,过了十二点你在停车的地方等我。”
林漪铜身上的伤口已经差不多好了,何寄柔的药膏很有效,新生出来的皮肉渐渐把黑痂覆盖了,挠着心窝地痒,带来一种重生的愉悦。她穿一件浅黄的连衣裙在里面,裹一件驼色大衣,对着车窗紧抱双臂站着。
萧佑沅在后面敲她的头,“这么晚照镜子,也不怕见到鬼。”
“你才是心里有鬼呢,这天上黑乎乎的,根本没有月亮,怎么赏月?”
车出了影视基地一直往外面开,只到了空无一人的路上,萧佑沅一手端住方向盘另一只手牵住她,“我就想跟你两个人,在车里坐这么一会儿。”
林漪铜手腕还有伤疤,所以他握得很轻,昏暗里两人十指交握,良久无声。越往北走就只看到大片大片的荒地,在微弱的星光下磅礴又落寞。到了一处四下无人的地方,他停了车,两人牵着手,不紧不慢地走。
北方深秋的夜空美极了。漫天光可夺人的繁星,嵌在墨兰的幕布上,果真是璀璨得耀眼。野旷天低,星空好像就在头顶,伸出手来便可以采撷。脚下深深浅浅的野草,慵慵懒懒地往远方渲染了去,微风吹过似是有情地摇曳。这样清冷的晚上实在极美好,两人只是牵着手慢慢地走着,时不时相视而笑。
“你笑什么?”林漪铜停下来问他。
“觉得太被眷顾,有点怀疑是不是真的。”
他拖住她另一只手,笑得天真无邪。“以后就买一座这种地方的房子,每天睡前跟你牵着手来散步,看星星看月亮,是不是很好?”
以后。第一次说这样的词。我们的以后,能够是多久以后?林漪铜低下头来有些伤神,嘴里还是说,“好。”
他脸上闪过一道极快极亮的光,照亮了他让人窒息的笑容,抬手一指苍穹,“流星!”
一颗正处于最美也是最末时刻的陨石,拖着长长的尾巴,一闪即逝地划过天空,往天际的最深处纵身而去。
“快许愿。”萧佑沅拽她。
“你不是吧?现在又不是在演戏,偶像剧拍多了吧?”
萧佑沅不理她,双手合十一脸的虔诚。“我希望有一天,每天晚上都可以和林漪铜一起散步,今生今世,来生来世,直到永远走不动为止。”
“愿望讲出来就不灵了,白痴。”林漪铜是不信这个,看他深信不疑的样子,也低下头来握紧双手。
他摊开手,“我没打算许愿,是说给你听的。这个心愿你答应我了,有一天就要帮我做到。”
“凭什么?”她一挑眉,故意跟他为难。
“凭我是萧佑沅。”他自恋地说道,抬起她的下巴,一点一点慢慢吻下来。林漪铜迎合着,坦然地闭上眼睛,努力去抵抗那风卷残云的回忆,那个盛夏,那样盛大而寂寞的流星群,掠过她头顶的时候,曾经是多么的轰轰烈烈,又是如此的心碎而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