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二章涟漪（1）

夜越深机场越清冷。一整天什么也没吃的林漪铜觉得胃里空荡荡地难受。拽着行李箱去自动贩售机买热饮，不自觉地便买了一罐奶茶。弯腰拿出来的时候觉得心像是突然被刺痛了。

一向不喝甜的，但止不住地会想起，在西湖旁边的慕才亭，全身湿透了的他把一罐滚烫的黑咖啡塞到自己手里，一滴水从鬓角落下滑过脸颊落在手指上，带着他身体里微末的凉。

西湖之行本来是和颜景之约好的，原打算要重温一次高中毕业旅行的地方。没想到出发前颜景之有个很重要的面试要去北京，打来电话说直叹气，“妞啊，咱这是殊途同归，可惜时间不对。只有下次，下次我请你去吃楼外楼。”林漪铜毫不介意地说：“没事啊，你面试成功就能在北京工作了，以后天天可以见面，不是更好。”挂了电话却觉得怅然极了，原本胸腔里积压了好多话想跟颜景之说，这下只觉得失落。终究决定独自去杭州重游一次，毕竟三年之前，所有青葱岁月里最纯洁无暇的幸福，都曾在那里留下印记。现时总是物是人非，凭吊却仍是欲说还休。

一个人默默地走出宾馆祈祷运气好碰到一辆出租车，正东张西望的时候萧佑沅不知从哪里冒出来。

“你为什么今天又突然把马雅筠的戏又删了好几场，这几天没见谁来，谁又强迫了你的剧情？”

他像是刚从化妆间出来，穿的是自己的衣服，却带了三十年代那种怀旧味道的妆，眼睛红红的，还是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

“陆夏说温澜觉得马雅筠的戏太多了，会抢她主角的光彩，让我删些，我就删了。”

“可是你删的是我和她的对手戏。前几天你改过的剧本还不是这样的。在香港，删戏改戏不能这么随意。”

“你看过剧本你也知道，马雅筠本来就没什么个人的戏份，她就是你和温澜这段革命爱情里的陪衬，我不删对手戏就没得删了。再说我只是个码字的，怎么删是陆夏定的。”林漪铜唇齿动得飞快，“温澜是那天请你吃饭的女富豪的外甥女，你又不是不知道。参与投资的六家电视台联合投资都才她的一半多，大金库一发话，就是上次那个什么台长也得给三分薄面，你又不是不清楚。”

“那一定是你改得太晚了，我到了片场陆夏才跟我说今天不拍了，太不专业了。”

“抱歉。我估计是我改太快了。早上把剧本给陆夏的时候他说以为我要怎么也得明天改好，打算今天照旧。没想到半夜告诉我我天亮就弄好了，而正好温澜当时在那儿看了很满意，所以才放了你鸽子。”

萧佑沅气急攻心地看着她，“你没事这么速度干嘛？不需要睡觉啊！”

她事不关己地哈哈一笑：“我只是尽我本分。不过由此可见，新闻都写你的角色向来是靠家里花钱买的，起码就这部戏来看你是各凭本事的，因为你是被潜规则的那个。”

说完一辆出租车慢悠悠地开过来，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冲到路边，这荒郊野岭的地儿碰上一个诺亚方舟可不容易。萧佑沅一把拉住她，说，“不行，反正这事儿你有份，好好地空出一天档期，早知道我就让安玘接了那个时尚派对的通告还能出去透透气。今天你得给我安排节目，以示补偿。”

“哎，不是，少爷您现在都快比那火烧云还红了，我带着你这样一个活的广告灯箱走哪儿也不方便啊。你还是别让你那光芒四射秒杀如此卑微的我，放小女子一条生路吧。”她剧本写了一个通宵，情不自禁地话里都有了台词味儿。再回首那辆出租车已经消失在视野里绝尘而去。

她气急败坏地简直想把那张万人迷的脸拍扁。萧佑沅煞有介事地摆出屏幕上经典的灿烂笑容，一把车钥匙在指尖晃悠：“现在你没有交通工具，我没有导游工具，这是公平交易。”

半个小时后他开着一辆黑色丰田出来。这大概是几天来第一次看到他完全素颜的样子。刚刚洗过脸的缘故，头发上还有细小的水珠。完全卸下伪装的脸部其实没有太大的变化，没有屏幕上那么有点过分的白净，倒格外更有了成熟男人的味道。刚刚赖皮得像个大男孩的人这会儿又变回绅士的模样，一身黑色的装束显得格外内敛。

他拉开车门请她上去，低头的瞬间一只修长的手弹出来挡住车门的顶部。她不禁觉得乔湛微说的是没错，虽然看的都只是些花边新闻和追星族写的文字，但至少很多东西还是有据可查，萧佑沅确实比好多演艺圈的人显得修养殊为好。

两人上了高速公路，林漪铜夸赞他对路况很娴熟，萧佑沅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搭在车窗上，淡淡地问：“是吗？其实我来这里拍了半个月的戏，都没有到过方圆一公里以外的地方。杭州之前各种通告去了十几次，连西湖边都没去过，从来都是活动完了马上飞回去，一刻都不得停的。”她看他竟有些落寞地神色，便说放点音乐来听。打开cd机，一首悠扬的曲子漂浮在车厢里，是陈百强的《涟漪》。

生活静静似是湖水

全为你泛起生气

全为你泛起涟漪

欢笑全为你起

生活淡淡似是流水

全因为你变出千般美

全因为你变出百样喜

留下欢欣的印记

植物亦似歌

那感觉象诗

甜蜜是眼中的痴痴意

做梦也记起这一串日子

幻想得到的优美

这词曲旋律本来就美得有点伤感，萧佑沅听了更是沉默。林漪铜看出他可能不太想说话，也不勉强。两人就静静地坐着，两边的风景浮光掠影地驶过。

车开到杭州市区，清朗静好的街道，香樟树相互依偎着延伸，星星点点的光斑四处旋转。

那年是谁曾在香樟树下追逐嬉戏，闯了红绿灯，在路口霸道地牵住喜欢的人的手；是谁徜徉在午夜的街头，掬一把夜色如水相互依偎。记忆碎片天旋地转地袭来，让她在这样怅惘的音乐里慢慢沉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