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雨露

第31章雨露

无念宗同明雪宗这项婚事说了快大半年,进展一直都可称诡异：

宗门长老之间自然乐见其成，问题就是双方当事人答应与否了。无念宗的人给游浅叙说了很久，好说歹说之下,游浅才勉勉强强地答应。

她说，她要亲自来蜀山看看这寒宵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可她来的时机并不能称得上巧：喜事的鼓号还没吹上三五天,就碰上了一桩白事。

饶是无念宗的人不认识死者,但看见明雪宗修士恸哭哀悼的模样,都可以将死者的身份猜得清楚。

死者是宗门里面有些声望的人，且是阳念仙君的门徒。

和她那个名义上的“道侣”，师出同门。游浅这么想着,寒宵出现在视线范围之内后，目光便一直留在她的身上,再未离开。

寒宵都是一副淡然的模样。

她扶住棺木，身姿清越,板正地行走在诡异的六月飞霜之间。

风霜凝在寒宵的眉目之间,某一霎那,游浅衔上了寒宵的视线，后者的视线很是冷淡，蕴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可是偏偏有些人，就是在冷漠时最动人。

游浅一直死咬着不松口，其实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寒宵没有主动松口，据她的姑姑说，除了第一次,寒宵从来没有回答过结契的事。

游浅是名正言顺的掌门千金，怎么受过这等委屈？

但今天她第一次见了寒宵,心防忽然有些松动，于是小心翼翼地问了姑姑。

长鸣真人游夜同样看着风雪中的出殡队伍,告诉她道：“阿浅莫忧。寒宵说是没有表态，但是她也没有拒绝。”

游浅吞声，眉心拧起，一双手紧紧地捏着自己衣角，不安地说：“姑姑，她是没有表态，不就是没有接受么？这都多久了？”

从去年到今年，她们无念宗已经明里暗里向明雪宗示好过多次，但是寒宵从未表过一丝一毫的同意，或是拒绝。

她似乎不关心天气，也不关心生计。

游浅不是没有搜集过她的讯息，这个女人淡漠到了一种令人匪夷所思的境界，可她又不是修无情道的。

对凡人来讲，仙缘可遇不可求，光是成为修士就是一番值得炫耀的事了——何况是到了寒宵这般境地呢？

偏偏此人淡漠至极，什么也不要，无欲无求，连她们无念宗诱惑最大的钓饵“飞升成仙”都置若罔闻。

游夜摸了摸游浅的头，告诉她道：“阿浅勿忧。你可知道，有些事情叫作‘默认’。”

她笑着，看着雪地里扶着棺木出殡的女子，倏尔肯定道：“对于她那样的人来说，恐怕只是等着安排。”

“你若是看得上她就好。”

游浅依然捏着自己的衣角，好半天不知道说什么，默默吞声。

游夜本想让侄女和自己一起走，可游浅固执地说要留在山头再看一会儿，游夜无法，便自己先离去了。

凝望着那个孑然伫立的清绝身影，游浅一双清瞳不自觉地覆上了一层薄雾。

恰在这时，背后有人叫她：“嗨，这不是游大小姐吗？”

游浅立刻擦干眼泪，转过身来，一脸警惕地看着宴苓珑。

她先是上下扫视了一遍，旋即道：“是你？”

宴苓珑今日没有簪金戴玉，比之游浅的印象有些差池。

此人以往在凡间的时候，出行都是大张旗鼓、衣着首饰极尽华丽，看来做修士这些年，让她心性变了不少。

“对，是我。”宴苓珑耸耸肩，脸上绽开笑容：“没想到阿浅姐姐还记得我。”

“我如何不记得你？”游浅皱眉，“你和你那发小当年在朱雀宴上戏弄我的事，还没个说法！”

听到“发小”二字，宴苓珑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很快她错开话题道：“那些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阿浅姐姐怎么执着于这个？”

“我来，是有事同你说。”

宴苓珑一边说话，一边往山崖边上走去。

俯首低眸，急雪回风，路上有一条长长的、深深的痕印，那是今天为江春霭师姐出殡留下的。

“何事？”游浅对宴苓珑并不想多给什么好脸色。

“阿浅姐姐不必对苓珑有这么大的敌意，”宴苓珑抿唇，“你现在纠结的，不正是未来道侣不喜欢你吗？”

闻说到这里，游浅顿时面色一红，连忙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可不喜欢寒宵！”

“阿浅姐姐这么大的反应，正是说明，苓珑说中了你的心事。”宴苓珑仍旧没有回头，继续道：“我今天同寒宵师姐一道，为春霭师姐出殡了。”

怪不得她今天缟素。

“与我何关？同你刚刚的胡言乱语又有什么关系？”

宴苓珑笑着，终于回过头，迎上游浅闪躲的眼神，笑道：“正是和你有关啊，阿浅姐姐。你不知道吗？江春霭同寒宵都师从阳念仙君。”

游浅倔强地说她知道。

“可是你不知道的是，阳念仙君生前，给了她们两人一人一枚玉环。”

“……这又怎么了，与我有什么关系？”游浅迟钝片刻，说。

宴苓珑眸色一敛：“她们关系匪浅，而现在，春霭师姐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