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47
第47章47
兰汀讥讽地笑着,鲜红的唇色宛如染了血的印章，脸颊上因愠怒与升温而染上一层薄薄的浅红。
与她对面脸色煞白、嘴唇毫无血色的巫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怎么会这样呢。
看着巫偌难过,看着她憎恨了这么多年的所谓“圣女大人”,那个在苗疆危难关头选择消失的缩头乌龟,那个明明担当着保护苗疆的责任却一走了之，给至元仙宗的修者当倒贴道侣的巫偌……这么难过,她兰汀该开心的。
可为什么……看到巫偌露出这般失神，这般不可置信的表情,看到记忆中向来自信爽朗的圣女变得犹豫,变得怯懦,变得如同被人在心上狠狠砍过一刀的失落，她心里……也并不感受呢。
她看着阔别已久的巫偌，头发比原来短了些，已经绑不成长长的辫子。脸颊也比先前瘦了好些,两腮的圆润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尖尖的下巴与脸颊。
她从未有过这般深切的感悟，巫偌消失的这些年里,过的并不好。
“你……”兰汀冷笑了声，想再出言讥讽两句,“傻了？怎么，还在装失忆？你倒贴人家洛大峰主可是倒贴了这么久,你以为你之前做的事不可笑……”吗。
最后一个字被卡在嗓子里,她明显地看到巫偌的手躲在袖中，已经控制不住自己颤抖的幅度。对方那本就大的眼睛此时睁得圆圆的,浅黑色的瞳仁如同一只杏核，更显得无端又瘆人。
她心里不知为何,像是一根弦悄悄地波动了一下，收回呼之欲出的利刃。
“……兰汀。”
巫偌控制住自己的声音，竭力保持着自己语气的平静，“你说，我之所以成为洛卿宜的道侣，是因为我给她下了情蛊？”
“是啊。”兰汀终于意识到了些什么，她看着巫偌一汪死水般的眼眸，犹豫道：“你真……不记得了？”
“是忘尘散。”巫偌道，“我脑海中的记忆，只有先前在苗疆之时，我并不记得遇到洛卿宜之后的事。”
“……”
兰汀愤愤地注视着巫偌，努力想找出对方说谎的证据。可这是她曾经的老师，她又怎会不了解对方，怎会看不出来，对方所说句句属实呢。
对方失了忆，无了对证。她满腔的悲愤与痛苦，发泄在一个全然未知的人身上，又有什么用？
“你……”兰汀动了动唇，斟酌道，“你现在知道什么？”
“嗯……”巫偌苦笑了下，“知道睁眼过去了快二十年，苗疆因金如云的一己私欲而覆灭。而我，因为给洛卿宜下了情蛊吧，作为她的道侣，过去被至元仙宗上下弟子视为眼中钉。”
她顿了顿，又道：“还有，刚刚从金如云处得到的消息，春草应该还活着。”
她本是对身为魔修的兰汀有所防备的。
但看到兰汀对金如云背叛行为的憎恨，她忽地意识到，对方心中，似乎还存在着一片宁静而又深幽的桃花源。
“你这些年，是不是没见过春草？”巫偌问。
“……是。但，那又怎样？”
兰汀粗声粗气地应了一声，她警惕地看着巫偌，“你还想去找她？别做梦了，她只会比我更恨你！当初你一走了之，她替你主持大局，收拾烂摊子，苦苦支撑了这么久，可没想到，在危难关头，你却杳无音信……”
巫偌并不理会对方口中的嘲讽，正色道：“你方才说，她在你掩护下逃走了。她往哪个方向？”
“正北。……你还真要去？”
巫偌点点头：“是的，既然已经得知她还活着的消息，那我一定要找到她。长安镖局，天下茶庄，任何一个打探消息的地方我都会前往，寻找昔日幸存的族人，这便是我未来要做的事。”
“……”
一句假惺惺卡在兰汀的嗓子里，想要脱口而出，却始终无法出口。
她的眼神动了动，无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属于魔修的轻纱摇曳，又看向自己身上的小小红色蜘蛛，正快活地吐着丝。
如果巫偌所言是真的呢。
如果当初……在苗疆大劫之际，巫偌真的有心无力，如果她的老师，真的不曾放弃过苗疆……
她……她一定会等到巫偌想起来的那天，亲口向对方质问。
“那就祝你好运吧。别怪我没提醒你，苗疆旧址可是魔修的地盘，你要是想重建，要么换个地方，要么……”
兰汀压下声音，冷冷一笑，“杀了右使那个疯女人，推翻魔教。”
巫偌点点头，继续道，“若是我做到了，若是我能寻到春草，找回幸存的族人，你可愿离开魔……你可愿与她们再度相见？”
“离开就免了。我现在的身体，呵呵……”兰汀撩了撩头发，裸露的后背上，赫然是一个诡异又深奥的血红色符纹，如同至高无上的魔神在其奴隶身上刻画的符号。
她自嘲地笑笑，又从随身的空间袋中摸出一排鲜红色的器皿，摇一摇便有黏稠的水声，“知道这是什么吗？血，对，修士的、魔修的，还有一些未开窍但蕴藏灵力的凡人的。”
“自从在血蛊池里变成了怪物……呵呵呵，我只能靠嗜血来获得生存的养料，我杀过人，杀过很多。那个疯女人，把我和一堆俘虏的凡人猪猡关在一起，我发病了，她说，周围都是我的药，不想死，就……”
说到这儿，兰汀若无其事地藏了一下手。她的右手很好看，手指纤长，鲜红的指甲油涂在指甲上面。
可她的左手却一直带着一只枣红色的软皮手套，见不到光。
能看得出来，在手指该有的区域，手套是虚空的，只是一层薄薄的软皮撑起，没有实质的填充物。
“没有办法，我要活下去不是吗？”兰汀满不在乎地笑笑，“我罪孽深重……回不去了。我不配再见到她，如果以后有机会，告诉我，她过的很好就行了。”
她又道，“我带着魔族手下来这里，因为右使的任务是“控制红庙”，我虽不知此举何意，但这处很快就要被魔修包围了，不想死就早点滚。——先走了。”
那魔修女子潇洒地一撩头发，高傲地转了身，轻纱下面半遮掩着曼妙的身材，又迈着袅娜的步子缓缓离开了。
巫偌忽地想起来，在苗疆时，兰汀是最守规矩的一个小姑娘，稳重，聪明，可靠。衣服也都是最朴素的色系，总挑些陈旧又古板的款式，扣子扣得一丝不茍。
甚至到了该痛快玩耍的节日，哪怕一旁的春草激情怂恿，发梢上全是五颜六色的小花，兰汀也只是安静又沉稳地看着，不往自己头上多插一朵鲜艳的花。
“哦，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