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2章同生不共死
接到布拉德打来的电话已经是深夜十二点了,他的声音里藏着深深的倦怠。
“菲丽丝没事,哭累了之后就去睡了。”
“这样啊···”两人在电话中长久无言以对,偶有电流声模糊响起,“那好,那就这样吧。”
“皮特曼小姐——”
“不,别问我,现在什么都别问我。”
隔着一条电话线,安沙打断布拉德,沉吟道:“我现在没办法保证控制住自己不迁怒你。”
“小子,你进我黑名单了。”
“啊,这……抱歉?”布拉德的声音如同空中漂浮的细线,忽远忽近。
“嗯。”安沙淡淡地应了一声。
布拉德可能笑了出来,安沙听见他的呼吸声,“我习惯被人怨恨但不怎么习惯道歉,这还真是头一遭。”
“你抽烟吗?”安沙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布拉德在手机对面迟疑地回答:“抽。”
“现在把烟掐了进房间里去,菲丽丝那孩子不怎么受得了烟味,也不怎么受得了寂寞。”安沙干净利落地掐了线。
放好手机,安沙靠在沙发上想明天要做的事情。
从遭遇车祸以一个小孩子的身份重新在这个世界醒来之后,她多了一个妹妹、一对父母,一个不甚美满的家庭和一个怪病。
她的鼻子变得灵敏异常,能够嗅出常人嗅不出来的气味,确切来说,她能够嗅出来身边人的经历,知道他们做过的选择、见过的人甚至昧过的良心。
她嗅到他们真实的灵魂。
好的灵魂是甜的、香的,不同形式的美好。
而坏的灵魂是苦涩的、腥臭的,令人难以接受的。
这种奇异当然有好的一面,能够让她避开人性的陷阱,识破某些笑容可掬的人的真面目。
但是不好的一面更加多。她不能信任人、不能接近人,甚至不能忍受人。
父母早在多年前离异,患有同样的病的母亲带走了她,而父亲则领走了菲丽丝。
在那段日子里,她遵循最平常的轨迹,一边照顾母亲,一边努力学习,考试、毕业,然后找工作,成为市博物馆的讲解员之一。
然后再重新跟菲丽丝相聚,彼此关心。
想着想着,安沙突然觉得悲伤,她是真的已经将菲丽丝当作重要的家人,吵架让她心里很不好受。
明天再去找她聊吧,她的幸福确实不需要别人置喙。安沙想。
但是今夜或许注定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
正当安沙浅浅睡着的时候,她放在床边的手机蓦然响了起来,莹蓝的光在黑暗中亮起,似乎预示着某种不好的征兆。
安沙接通了这不速之客的来电,“是哪位?”
“你是菲丽丝·皮特曼小姐的家属吗?”男人的声音如同掺入了钢铁,撞得安沙耳朵生疼。
“我是她姐姐,你是?”
“我们接到皮特曼小姐的报案,她被牵涉进一件恶性的入室抢劫杀人案中,而且因此受伤,现在作为重要证人被我们警方保护了起来。”
安沙捏紧手机机身,有点急切地问:“菲丽丝她有没有伤得很严重?”
“没有生命危险,”电话后的警官摇摇头,“但是她出现了很严重的精神恍惚,被送到医院后就只会望着天花板,无论谁跟她说话都没有反应,笔录也做不下去。”
“我们建议你还是快点过来一趟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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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沙只匆匆披了一件外套和收拾了几件衣物便往奥兰多医院赶,目光所及的都市暗影让她从心底里发冷,连风吹过树梢发出的响声都像是在讥笑着她的不作为。
瞧呀,可真是一个好姐姐,赶跑自己的妹妹,让她去死,现在好咯,什么都要没有了,真真正正的没人爱的疯子。
安沙奔入医院,走在雪白的医院走道上,依房号一间间探寻过去,白光又出现了,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在廊道间四散,她看见飞鸟和笑脸。
格雷·马丁明显已经在病房外等候安沙多时了,见安沙直直冲过来,便站起身向她自我介绍,“格雷·马丁,负责这个案子的警察。”
“你好,我是安沙·皮特曼,菲丽丝·皮特曼的姐姐。”安沙握住格雷的手,握得太过用力以至于骨节都泛白。
注意到安沙不住地看向病房门,格雷没有立刻松开安沙的手,“伤患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左腿轻微骨折,打了石膏养几天就能好。”
“现在你贸然进去,很可能只会刺激到她。”
这时候安沙才真正注意到格雷的长相和他面上说不出来的倦意。
中年警官有两道剑眉,眉下目光如炬,手掌宽厚,握手时能够清晰地摸到那上面的一层薄茧,应该是属于常年奔赴在一线执勤的骨干精英。
格雷示意两人坐下来谈,手指条件反射性地翻口袋找烟,“我知道的不比你多,只能说你妹妹目击了被害人的死亡。”
安沙的心脏砰然下坠,“布拉德·豪厄尔斯死了,是吗?”
“嗯,死得很惨,几乎可以算是被肢解了。”格雷捏着香烟的一端,看向从自己身边经过的值班护士,似乎在回想凶案现场的惨烈。
布拉德与血肉相连的筋骨被砍断,灰白的骨头直接戳出肌肉,本该是眼球存放的地方只剩下两个窟窿,阴森森地注视着破门而入的他们。
“我还是想进去看一下菲丽丝。”安沙不排斥这个有深棕色短发的警官,他身上带着火药的气味,让她联想到左轮□□和银色铁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