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赐死 - 规则歧途 - 不动云图 - 玄幻魔法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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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赐死

冬月十三,地冻天寒,蜀地下了十几日的大雪,天地间早已是白茫茫的一片。

眼看着天色将晚,老李头在炉子上烫了一壶酒,又在墙角的柜子底下摸出一把花生撒在几上,自己在竹椅上找了个舒服的角度躺了下来。这邮驿设在巴蜀与秦地相交之地,略有些偏僻,平日里往来的都是些邮吏或兵卒,少有普通的客商行人。而入冬之后这一场大雪降下来,别说人影,连鸟兽的踪迹都难以得见。年轻人干不下这种差事,虽说清闲,但着实无趣。之前也来过几个驿卒,但是待得最久的那个也只撑了两年便给上官送礼央着给调到别处去了,只留下老李头一人还守着这个地方。

木炭在炉中烧得通红,时不时爆裂发出噼啪的声响,窗外寒风呼啸,树枝上的积雪被吹落砸在地上,发出噗噗的闷声,而屋内,渐渐弥漫了酒香。

老李头躺了片刻,准备起身倒酒,听见屋外传来唤门的声音。“这大雪天的,谁呀?会来这种地方?”老李头披上袄子出门一看,只见院子外面停了三辆马车,几个大汉牵着马正站在院子门口向里面张望。

“你家老爷想在此处避避风雪?请进来请进来。”虽说邮驿并非客栈,并不接待客商旅人之流,但是在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方圆二十里也确实再无其他可以歇脚御寒的地方。老李头向来是个愿意与人方便的人,一边说着一边将人迎了进来。毕竟这地方几个月鬼影子都没一个,来几个人聊聊天也是好的。

“敢问客人贵姓?”

“鄙人姓吕,多谢老丈借贵地让我们暂避风雪。”

吕老爷态度十分客气,虽然须发都已经白了,面目上也因为披风冒雪的赶路而带有疲惫神色,但是眉目之间自有一番威仪。吕老爷跟老李头二人坐在火炉边烤火闲谈。从人们将马车赶进院子,各自安置。邮驿不大,总共也就三间屋子,另有一个是用来堆放草料和柴火的柴房。不过住这几个人,倒也绰绰有余。

“客从洛阳来,现时要去巴中?这时节路上可不好走,客为何不等开春之后再走呢,可是有什么急事?”

“急事?是急事,不过再急的事儿,也比不上这天威变幻之急啊。”吕老爷的声音听起来颇有些感慨,端起酒碗喝了一口,“想不到老丈这里还有此等好酒,绿蚁新醅,香的很,怕是不输泛齐。”

“客人说笑了,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哪来什么好酒,天寒地冻的喝一口暖暖身子罢了。”两人说着话,不觉便将一壶酒喝了个干净。吕老爷不尽兴,便吩咐从人从车上搬下几大桶酒,又取来几盒吃食。大户人家出行,宽车大马,酒食俱备,取用迎送皆有从人婢女伺候,若不是风雪太盛,怕是比普通人在家中过的日子还要舒服些。

一会儿屋子里就摆满了酒食,老李头直说哪里吃得了这么多,让那些兄弟们也进来喝点暖暖身子。吕老爷笑了笑,吩咐从人们自己去喝酒用饭,“他们自己喝酒,比跟我一起喝酒开心自在,来,我们两个老头儿自己喝个痛快,喝不下的,就留与老丈自己慢慢喝。”

这年月里普通人家里的粮食连吃都不够,哪里舍得拿去酿酒。酒是稀罕物,李老头那一壶酒在床底下藏了大半年才舍得拿出来喝。今天搬来这么多酒,两个老头儿能喝多少,明显是吕老爷要拿这几桶酒做个人情。但是吕老爷又没明说是送,老李头便也寻不着话头拒绝。本来与人方便不图回报,但是寒冬腊月的谁会嫌酒多呢,李老头心里自然也是高兴得很。

不一会儿,两个人都喝的红光满面,天也愈加的黑了。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由远及近,不一会儿便来到了邮驿门前。

马蹄声如此急促,显然并非是寻常过客,李老头顿时觉得有些不安。那吕老爷也端着酒碗侧耳倾听,神色凝重。从人们被惊动了,开门声,奔跑声,呼喊声,院子里一时间热闹起来。

“围住此处,不可走脱了一人。”

“大胆,你们是什么人?”

“何人惊扰我家主人。”

“放肆!”

呛的一声,是刀剑出鞘的声音。破空声响起,只听“啊”的一声惨叫,院子里旋即恢复了平静。

“虎锐骑在此,喧哗者立死!”

虎锐骑是大秦王贴身卫队,大多数成员都是从赢氏宗室子弟中选拔而出,也有极少数来自跟王室关系十分密切的家族。虎锐骑不仅装备冠绝诸军,训练也极为苛刻,既有陷阵冲杀之能,也擅长短兵相接的贴身肉搏。

来者约莫有三四十人,俱骑着高头大马,身披玄甲铁衣。当中一人纵马而出,大声喊道:“给文信侯请安。”

余人齐声呼应:“给文信侯请安。”声音从邮驿四面八方传来,震的树上积雪簌簌落下。

老李头被这声威一惊,手中抓着的一把花生洒落一地。只见眼前这位跟自己喝了小半日酒的吕老爷将手中酒碗轻轻放下,站起身来推门走了出去。

“赢复,是你杀了孟环?”

这名叫嬴福的骑士坐在马上对吕不韦笑道:“自咸阳一别,已有数载,文信侯别来无恙。”

吕不韦冷哼一声,抬头望天,也不答话。

“赢复此剑,乃大王亲赐,为昔日武安君佩剑,他能死于此剑之下,也算是祖上积德。”赢复转过头吩咐道:“将大王赐给文信侯的东西呈上来。”

一名骑士翻身下了马,双手捧着一个盘子走向前来。盘子里放着一个酒袋,一只金杯。

赢复说道:“奉大王令,赐文信侯酒。”

吕不韦识得这只金杯乃是秦王御用之物,心中凛然,沉声说道:“我门下诸人,能否放他们离开?”

赢复在马上一拱手,说道:“大王只叫我赐酒给文信侯,其余不问。”说罢挥了挥手,身后骑士让出了一条路。

吕不韦大袖一挥,说道:“诸位请自便。”从人们向吕不韦鞠了个躬,便三三两两的走了出去,只余下三人,没有移动脚步半分。当中一位老者向吕不韦躬身说道:“主人不必为吾等费心,主人且去,待身后事了,吾等即来。”

吕不韦点点头,正要接过骑士手中的食盘,那赢复突然说道:“文信侯怎么不问问自己的儿孙如何了?”

“吕某权柄在手之时,杀过多少人子人父,今日刀俎当前,我便是问了,又能如何?”

赢复翻身下了马,对吕不韦行了一礼,说道:“赢复素来佩服文信侯的气度,请侯爷放心去,大王说了,吕氏后人,只要不从戎从政,便能安心做个富家翁。”

“不过,赢复有件事,却要向候爷请教,请进屋一叙。”赢复说罢,当先走进屋子。骑士将食盘送了进来,转身退出去,李老头也恍恍惚惚的跟了出去。屋内只剩下赢复和吕不韦二人。金杯在炉火的照耀下,闪烁着令人不悦的光芒。

“文信侯为何此时要去巴中?”

“赢将军是在说笑?令吕某迁居巴中,乃是大王的旨意。”

“赢某问的是,为何是此时?据赢某所知,侯爷在巴中的新庄子动工不久,尚未建成,文信侯这个时候便轻车简从,不远千里从洛阳奔赴巴中,为何?”

“若说是迁居,为何家眷都还留在洛阳?”

“大王虽然令侯爷西迁,但是并未让侯爷旨到即行,来年春夏时节,冰消雪融,岂不更加适合赶路?”

赢复的问话一句接着一句,吕不韦皱了皱眉,说道:“大王既已赐下金杯御酒,吕某自知不免,赢将军有话不妨明言。”

“好。”赢复从怀中掏出一张羊皮摊在桌上,只见羊皮上画了一个圆,中间写了几个形状古朴的文字。“赢某要的便是此物。”

吕不韦见到羊皮卷上所绘制的图像,饶是他城府极深,也不免得脸色为之一变。似乎这张羊皮卷带来的冲击,比秦王赐下的毒酒还要大。

几个月前,吕不韦接到秦王的旨意,便安排人手前往巴中营造庄园,以备举家迁徙。在建造庄园的过程中,工人们挖掘出了一个满是青铜器物的大坑。这些器物大多数看起来像是酒杯盛具,但是造型颇为奇特,显然并非是近代造物,甚至遍翻典籍,也没有找到过类似器物的记载。而这当中最为奇特的,便是一只铜盘,此盘正面刻画着山水波涛,背面刻着几个似乎是上古的文字。吕不韦本身就是博学之士,门下更有几个通古博今的奇人,经过几番论断,推测其中几个字写的是:“仙山藏海”。这件事只有吕不韦和极少数几个亲信才知道,而赢复所拿出的画卷上所绘制的正是铜盘背面的形状。

“不瞒侯爷,我们已经将巴中和洛阳都搜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此物,侯爷果然是好手段。大王说了,交出此物,可保侯爷家小平安。”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赢复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只见他挥了挥手,骑士们举刀冲向院中诸人。片刻之后,从人纷纷倒地毙命,鲜血洒于雪上,转眼冻结成冰。院外也传来几声惨叫,想是刚刚走出去的几人也并未真正被放走,此时也一并遭了毒手。

当时天色已晚,一轮孤月跃然天心,映照得群山垂首,万兽蛰伏,天地间一片肃杀。这位当世第一名相,本就是操弄权谋的高手,却也终究抵挡不了权谋变轨的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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