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第43章043

海棠苑。

偏殿。

夜深了,兰香将灯熄灭，她放下罩子，回头看了一眼坐在铜镜前的春娘子。

从傍晚时分,春娘子便一直坐在这里。

熄了灯,殿内一片昏暗。月影斑驳洒落,她水色裙摆拖地,执起了一支小笔,轻轻描绘额间。

兰香轻声道：“春娘子，早些歇息吧。”

从宰府回来后,春娘子的症状加重。这段时间，二爷也没空过来,就好像完全忘记青林阁还关着一个人。

无论她说什么,春娘子也不理会。

隐隐的,可以听到她在轻喃，似是吟唱。悠扬、婉转的江南小调。

兰香离开了偏殿。

她听到门口的侍卫请安，朝前走了几步,见到公子后微微俯身。

“睡了吗？”他问。

兰香摇头。她眸色之中带有一缕忧色：“公子,还是请衍郎中来看看吧。春娘子她的病越来越严重了。”

沈从霖淡淡的“嗯”了一声：“明日去请。”

“是。”

他推开偏殿的门，一眼便看到坐在梳妆台前,描额的女子。背影纤瘦,陷入黑暗,整个殿都格外冷清。

入秋,夜凉如水。

他双手拢于宽敞的袖中,自顾自的说道：“最近公务繁忙,三皇子野心蓬勃，可惜……”

“二爷许久没来看你，可有思念二爷？”

这些话,就像一个石子砸入湖泊中，逐渐沉没。

得不到一丝一毫的回应。

靠得近了些，沈从霖听到了她轻喃的小调。

“箫声咽，秦娥梦断秦楼月。秦楼月，年年柳色，霸陵伤别……”[1]

歌声空灵，又有些哀戚。

沈从霖看着坐在凳子上的人，她透过铜镜，似乎是看到了身后的人。忽而一笑。

“许妈妈，稍等，我很快就好。”

嗯，今天他成了许妈妈。沈从霖微微勾唇：“不急，你慢慢准备。”

沈从霖来的几次，春婉都将他当成了旁人。有时喊他“夫人”，有时唤他“小公子”，有时是“秋月”。

请衍郎中来看过一次，开了些药，似乎不起作用。

沈从霖也不催她，自己坐到了后方的椅子上，倒了一盏温茶。

长夜漫漫，他有的是时间陪她耗着。

春婉在额头勾勒出了三瓣桃花，放下笔，她起身，脚踝上的铁链轻轻响动。

她转身看着二爷，微微笑道：“灯盏还要多久？许妈妈你看我这样装扮可行？”

沈从霖含了一口茶，轻慢咽入腹中，他点头：“可以。”

“可是之前做的兔儿灯盏坏了……”春婉幽幽的叹了一声：“定是赶不上灯会。”

“无碍，我帮你做个新的。”

“当真？”

春婉眸子微亮。

沈从霖放下茶盏：“处暑。”

“公子请吩咐。”

“去取一些灯纸竹竿过来。”

“是。”

春婉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就开始抹泪，嘴里呢喃着：“我真的没有偷东西，为什么二娘子要冤枉我呢？”

记忆仿佛混乱，不同时期的过往，逐一呈现。

沈从霖极有耐心的听她碎碎念。

一直到听到“霍郎”二字，他眉心微不可见的皱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又露出了几分玩味的笑意。

“夫人，夜深了，歇吧。”

处暑拿来了灯纸与竹竿。见公子摆了摆手指，他自觉退出，关上了殿门。

幽静的夜，殿内，锁链轻响。

他拥着清香瘦弱的女子，指尖滑过她的背脊，额首轻埋于她肩颈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