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黄泉

左千山站在屋中，看着燕子爷爷仔仔细细擦去了燕子脸上的血迹，连同衣裳也整理干净，眼中不由干涩。“不是你的错。”燕子爷爷似乎觉察到了左千山心中所想，回头叹了一声，苍老的脸上带着一点儿悲哀的笑，“这就是命，燕子这丫头没那个命。”

左千山沉默着没有说话，低头看见了燕子那双依旧圆睁着的眼，心中又是一痛

什么是命？

这么一个活泼泼的姑娘，就因为跟她毫不相关的修真界中的恩怨，因为某些心术不正的正道的欲望，被这么白白牺牲掉。

会有这么荒唐的命？

左千山沉默着，走上前去半跪在燕子身前，燕子爷爷在他身后说道：“今天丧了吧！就埋在后山，她最喜欢那儿，你送她过去，就走吧！”

说罢看着左千山骤然转过来的头，笑笑道：“这么多人来要你这东西，肯定不简单，娃娃，你不是这小村子能留住的。”

左千山低着头，良久才道：“好。”

他手中的招魂在修真界中传成了神器，不可能只有孙家人打招魂的主意，何况他还是邪修。

若说他之前在屠龙之战上的表现让人无可指摘，孙家人一死，那些正道也有了理由来追杀他。

不管有没有正道宗门有这种想法，孙家弟子们一旦回去，自己在这儿的消息也势必会传出去，自己再在这儿待下去说不定还会带来什么灾祸。

想到这儿，左千山也只能苦笑，上一世自己顶着邪帝的称号满天下乱跑，整个正道几乎都将他作为眼中钉肉中刺，却还活的潇潇洒洒。

如今有了魔教在他前面挡着，针对他的倒好似多了不少。

这招魂到底有什么本事，能吸引这么多人？

不知何时，燕子家门外聚拢起一群村民，那两个大娘抱着哭个不停的两个孩子，也时不时拭两下已经通红的眼角，未开口就带了一股子哭腔，“燕子他爷爷，我们也不知道会成这样。”

燕子爷爷倒是摇头，花白的胡子随着他的动作拂过一颤一颤，“是命。”

那些村民虽然也面有悲恸，但还算是平静，有人红着眼点头，“燕子这孩子，就是命不好。”

那俩小孩子哭得一张花脸，从妈妈怀中抬起头来，哭喊道：“什么命！都是那些坏人干的！”

那大娘急忙堵住孩子的嘴，小声呵斥着，“别乱说话！老天爷生气呢！”

那孩子吓得一抽一抽地哭，倒真的听话不说话了。

左千山看着，又想道，什么是命？

一个命字就能解释所有？

那他为何死而复生，这如何能是命？

转眼间，村民们已经忙活起啦，准备将燕子安葬。

燕子还小，不能停灵，很快有人带来了一副棺材板子，薄薄的杉木板子，燕子小小的身子躺在里面，脸色越发显得苍白可怜。

她上午还问他以后会不会回来，转眼间就阴阳两隔。

早知如此就算知道承诺虚无缥缈也应该给她一个，总不至于让她带着遗憾离开。

从恍惚中回神，左千山发觉自己身边这些村民跟他之间似乎隔出了一片空白的地方，就仿佛特意躲着他一样。

在以前村民们从来都是当他是自己村里人，把他当做一个大孩子一样照顾。

垂头，左千山心中还是不可避免的有些难过。

燕子的棺木已经摇摇晃晃往后山上走去，抬棺的是村中几个年轻的小伙子，几个大娘在后面搀住了燕子的爷爷，后面跟着自发赶过来的村民们，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山上走去。

没有哀乐，也没有纸钱，所有人都沉默得不能更像一个葬礼。

队伍的末尾突然传来了一阵笛声。

前边人回头，就见左千山正在吹笛，笛声悠扬婉转，催人泪下。

听着这笛声，就仿佛自己正行走在前往阴间的路上，前边走着的是燕子，他们都是来送行。

笛声压抑着，仿佛风雨欲来之前的宁静，勾人起了怀念，但是笛声中没有大块大块的悲伤，只有丝丝缕缕，混在了这笛声表面的平静之中，点滴渗入心房。

刚刚擦干眼泪的那些女人们闻声再度开始拭泪，燕子爷爷更是止不住地抹眼泪，队伍中哭声越来越大，一路上山去了。

这支曲子名叫黄泉，传说能让逝去的魂魄再归故里。

他上一世还在四处游历的时候，在西北一位偶然结识的好友的丧礼上听人吹过，当时数十人同时演奏起这首哀乐，引来了无数珍禽盘旋哀鸣。

天开始落雨。

一行人上了山，墓已经挖好，众人小心将棺木落下。

左千山看着燕子的棺木缓缓落下，然后地上隆起一个小土包，土腥味在雨中扩散着，身上都蒙蒙湿了。

众人无声站在坟前，没人说话，也没有人有要走的意思、左千山跪在坟前，心中默默说道，“燕子，对不起。”

都是他来了这里，才会给燕子带来这样的无妄之灾。

一只苍老的手搭在了左千山肩膀上，带着一丝凉意，左千山没回头，心中知道是燕子的爷爷。

“娃娃，别自责，不是你的错。”燕子爷爷的眼神依旧慈祥，轻轻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

左千山站起身来，将薛皓晨留给他的乾坤袋中的银两尽数掏出来，塞在了燕子爷爷手中，两人都没有说话，左千山最后行了一礼，在村民们的注视中向山下走去。

雨越发大了，砸在身上有些疼，风吹过来，冰凉。

左千山仰着头看天，无声长啸，脸上满是水迹，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同样冰凉。

突然间左千山似乎觉察到了什么，猛回头，就看见燕子爷爷还站在燕子的坟前，默默看着他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