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杨氏家主（二）
第74章杨氏家主（二）“属于自己的都要看住了，尤其自己的女人。”杨华英静静望着杨煦之道：“煦儿，你是杨家唯一的继承人，我虽是盛年，总有老的时候，那时你就是杨家的掌舵人，是以你要拿出杨门未来家主的气魄来。你做别的事情还好，怎么到了自己亲事上，就优柔寡断起来。当初有人给你提过几次亲，你都不愿意。也罢，你姐姐结亲是官家，你若找个武林世家也是好事。只是，前番飞刀门的提亲你也回绝了，虽说那姑娘跋扈了点，但飞刀门却是声威正隆，霍尧青也不是个好相与的，虽说亲事要你情我愿，可这也是结了个不大不小的梁子。如今雪家姑娘，是你自己选的，你可要看紧了。别的事儿输得起，这事情可输不起。”
“谢爹爹教诲。煦儿记下了……哦，丁杰路上为人所劫，虽然对方乔装，但是……”
“是飞刀门。这事我知道了。”杨华英道，“你眼下要紧的是把雪姑娘的心收服了，让她成为杨家的人。别的事情先不用理会。”
杨煦之点点头，到底憋不住道：“只是，雪妹她……她似乎……”
“你怕她不同意你们的亲事？”杨华英微微一笑，“如果她是个聪明的女子，她会同意的。”
雪清泠初入江湖，第一件费心谋划的事，居然是自己的婚姻。
这一切都是在杨宅后园的融融暖意中开始的。后园一幢玲珑的小楼，取名为暖玉阁，这温情脉脉的名字，是杨氏夫妇赠与自己女儿的。杨氏小姐，出嫁前居于此处，而今已远嫁他乡，这里便空了下来。当杨煦之飞书于父母说雪清泠将至时，这里便被早早收拾了出来，做了雪清泠的闺房。
杨夫人引领着雪清泠，从一楼开始，一间一间看了过来，直至上了二楼属于雪清泠独居的卧房。一进房间，暗香隐隐入鼻，原来熏笼中早燃了苏合香。这房间布置得清雅别致，一张雕花红木床，妃色罗幔轻悬。屋中一条长案，案上置着一张乌木黑漆绘梅花纹古琴。墙上悬着几幅名家字画，窗口外树着一株正在盛开的西府海棠。
杨夫人笑道：“煦儿说，你喜欢弹琴，又喜欢读书。这张琴是前几日命人高价从京城购的，据说是几百年前的名家所斫，虽比不得吴王号钟、相如绿绮，也算是件古物了。”
雪清泠左右看了看，面色平静如常。
杨夫人又领着雪清泠来到床畔坐下，向手下吩咐了一声。几名丫鬟立时进来，各自捧着绸缎布匹。杨夫人指着这些道：“这是蒲桃文锦，这是素纱……”最近指着一名丫鬟手中如烟似雾的织品道：“这个嘛，是缭绫，过几天给你做件衫子。”
雪清泠目光在那物什上顿了顿。缭绫之美，雪清泠还只是听说，不曾亲见，只闻得这是南面进贡朝廷的贡品。除了京城权贵人家，平常之人是见不到的，也不知这杨家是从哪里弄来的。
杨夫人终于遣走了众人，屋内只留了几名贴身仆妇。她拉着雪清泠坐在自己身边，细细端详她，笑道:“泠儿，不想你十四岁的年纪却生得如此高挑了！”
雪清泠一笑:“伯母，我十六岁了。”
杨夫人一怔，突然抚掌笑道:“唉，怪我了，只道上次与你爹娘相见是十四年前呢，却原来已经十六年了。唉，真是老喽。”杨夫人目光突然落到雪清泠腰际的玉佩上，那玉佩便是杨煦之送与雪清泠之物。杨夫人面露微笑，轻抚玉佩，柔声道：“泠儿，有些事不知你娘亲可与你说起过。十六年前，你爹娘在江湖上闯荡，与我夫妇结识，交情确实不错。单说这玉佩吧，你可知它是哪来的？”
“煦儿说，是伯母您给他的。”
“这玉佩啊，原本是一对的。一只在我这里，另一只，在你娘那里。这两只玉佩，都是一块玉料上削下来的，按照一般形制请人雕成的。”
雪清泠一怔，如今才知道，为何自己的玉佩与杨煦之的玉佩竟似一般模样。
“那时你爹娘在我家里小住过一阵，我们姐俩聊得知心，就成了朋友。正好你伯父家里有块玉石，想琢成个玉件，我俩就请人将之雕成了两枚玉佩，她一枚我一枚。你却想不到，我们那时候好得什么似的，差一点就结拜姐妹了。
“你当为何我们没有结拜吗？姐妹虽好，却也不是长久之好。那时我说，不如咱们姐俩做亲家吧，我有一个女儿一个儿子，将来你无论生女生男，我们都可以做亲家。岂不比认姐妹好？
“你娘也就同意了。我们姐俩各拿一枚玉佩，权作信物。哪知当年一别，竟是十数年未见，只听闻她后来生了你这个宝贝女儿，我却是诸事烦心，没能过去探望她。唉，不想如今相见，泠儿你已经这般大了。”
“我……怎么没听爹娘说起过……”雪清泠犹疑道。
“我们虽然如此说了，但因那时你娘刚刚初婚，还没有子女，脸皮又薄，这生子之事只当玩笑讲了，没有真的请个三媒六妁的。日子长了，各人忙着各家的事情，这事也就撂下了。虽然半是玩笑，但煦儿一日日大了，有时我与你伯父也商量过与你爹娘再叙此事，只是山迢水远的，又多年未见，不知你爹娘是个什么心思，这事情也就一日耽搁一日。如今我倒真信了这世上有缘分之说，为何你十五年闭门不出，刚刚下山便碰见了我家煦儿呢。这是天作的姻缘哪。”
雪清泠忽地忆起父母似乎也曾聊过扬州杨家之事，似乎也曾有过姻亲之说。只是自己年龄小，从没有仔细想过。如今看来，倒真的有此事了。
此时，杨夫人轻轻抚着雪清泠的手，如母亲般的温柔。只听她道：“泠儿，自煦儿成人，也不断有媒人来说亲，可哪一个姑娘也不入他的眼。而今遇上你，煦儿可就跟变个人似的，整个儿心都放在你身上了。泠儿，我知道你如今家中有难，心情不安，但谈婚论嫁也是人之常情，况诸事有我和你伯父在呢，你雪家的事便是我杨家的事。你放心，我杨家想做什么，这两淮江南一带，不会有哪个不帮衬。便是这整个江湖，我杨家也有本事搅动搅动。”说着，杨夫人接过了丫鬟奉上的茶，呷了一口，同时目光有意无意地望向雪清泠，见雪清泠神情有些呆，微微一笑，遂继道：“如今你爹娘不在，而你年龄日长，这婚姻之事也耽误不得。有些话嘛，煦儿脸皮薄，不好说，我这做娘的，就权当替他求这个亲了，泠儿，做我杨家的媳妇吧！”
雪清泠此时目光正穿过窗棂望向楼外。天上几朵云悠然地飘，园子里很静。她自己的心也很静，没有任何波澜，这一切不是早已经注定了吗，没有什么选择，其实也是早就有了选择，或许，根本就别无选择。
她温柔地一笑，说道：“伯母，煦儿一向对我很好，其实……其实我早就应了他了。”
她明显感到杨夫人汲了一口气，呼吸之间都有了欢快的感觉。“我的好泠儿！”杨夫人把雪清泠揽进了怀里，就像很多母亲把女儿揽进怀里一般。雪清泠顺着她手臂的力道，跌进了一个陌生的怀抱。
同样地，她接受了一个完全陌生的新的家。
傍晚的时候，她走出小楼，看到了早已守在楼前的杨煦之。杨煦之的目光有些微抖动，很是激动的样子。雪清泠心头生出暖意，如今，这个男人，是她最亲近的人了。
这一天，江湖上发生了一件大事，这件事是在两个女人谈心中完成的。雪清泠不知道自己这个托付终身的决定，在江湖上掀起了怎样的波澜，但她却明白，这是她此生第一次为自己谋划了一件事，一件与自己以及自己家族的命运息息相关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