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婚动天下（四）
第285章婚动天下（四）鹰落一百年没碰过这玩意，当然，一百年前他也没这份情致，他用手试着抚了抚，琴声很好听，可是，自己不会弹，弄来弄去弄不好，索性，一指头给挑断了一根弦，“这东西是好，可惜不是属于我的。”
雪清泠冷瞥了他一眼，“按我们中原的规矩，琴断了，便是夫妻离散了，看来，我们注定没缘。而你，似乎和这琴也没缘。这是我丈夫的爱物，他送给我的。”
雪清泠脑子里幻出了当年水天星送她琴的样子，“你不喜欢？那我留它何用？”他抬手落剑……像应和着他的回忆一般，鹰落也摸到了那琴身上的剑痕，酸酸地道：“看来你丈夫也并不是十分喜欢它，瞧这剑痕，很深呢，他的戾气蛮重的。”
“他送我的，我说不需要，他便要将它毁掉，所以……”雪清泠的手也抚上了琴上的剑痕，却不料被鹰落的手一把抓住了，“我却与他不同，我呢，喜欢的，我也要，不喜欢的，我还要，只要对我有用。”
以雪清泠的身手，自然不会让他一抓就中，可却并没有躲让，反是任他抓着，“那师兄对我，是前者还是后者呢？”
“自然是前者，非常的喜欢。”他顺势要把雪清泠揽在怀里，雪清泠却一股烟一般，从他怀里脱开了。
鹰落是随着婚书一起到的，以送婚书的使者身份露面，别人走了，他却留下了，看来是想带着回音一起走了。对于他的盘桓，雪清泠却并无不愿，能亲眼看着他，不让他乱来，也是一桩好事。只是鹰落越来越不掩饰的亲近，倒让雪清泠有些无所适从，连她自己都觉得奇怪，自己与水天星已经连娃儿都有了，却对他的身体并不十分亲近，但很快也就明白了，想当然地以为，这毕竟是鹰落，而不是真的天星。
鹰落以为雪清泠不喜欢他擅自弄坏她夫君的东西，随手一抹，那琴弦又恢复了原状。
雪清泠瞥了一眼，随意道：“那少主有没有问过我喜不喜欢。”
“不喜欢没关系，我们先订下，这辈子不行，还有下辈子，不是吗？”
雪清泠一时间便怔了，下辈子？“这辈子不成了，下辈子许给我可好？下辈子我去找你。”水天星曾经的话蓦然就像雾一样笼了上来，让她辨不清现实还是虚幻，那是他的许诺，难不成真是他找来了？他借了鹰落的身子，还了曾经的愿？
雪清泠迷惘起来，长睫一垂，掩住了眸光，只一瞬，再抬起时，却发现那张妖孽般的脸已近在眼前，“嫁给我，你知道的，我的身子是你夫君的，我们顺理成章就应该在一起，然后，共掌天下。”
“如果我不同意呢？”
“你知道我有多舍不得让你离开这个世上，那样我会很孤单的……”他的手伸过来，抚在了她的左手手腕上，“这个手环，本应该是我的，我才是魔界之主，你僭越了我的位置，不过，我心甘情愿给你，只要你是我的君后……”
他的头几乎抵上了她的，他们像两只交颈的天鹅，柔美而多情，然而，血爱花的香味也随着他的靠近而逼进雪清泠的肺腑，雪清泠对气味极其敏感，她知道这香味意味着什么，他毕竟不是他，水天星对她来说，只不过是一只善于欺骗的冰莲，而他，则是能扎进人心的毒素。只不过，现下他们不妨彼此欺骗一下，这看起来是个很好玩的游戏。
鹰落也嗅到了女人身上甜润的香气，这种香气似乎让他很快成长起来，成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男人，他从生到死，再由死到生，似乎从来也不曾如现下这刻般感觉自己是个男儿，江山是他的图谋，美人如今也不失为一份渴求，如果能兼得的话，是一个绝好的结果，只是，她愿不愿意与他同谋呢？
鹰落在浮想联翩，雪清泠在犹疑不定，而窗外的洛依依已经急得直转圈，想把这两个人分开，非要有江湖一流的功夫与勇气才可，可是自己注定没有，但是使命又不可废，于是相当的着急，急着的时候，转过身，便看到了那个能够分开他们的人来了，一时愣怔之后，终是放了心。
水天月在她眼前挥了挥手，洛依依知趣地退下了，余光便发觉水天月脸色极其不善，用铁青都不足以形容，那分明是仇恨了。
水天月走了进来，难得的是，那两人太过投入，几乎没有发现，也或是发现了装作没有发现。
“鹰少主的婚书刚到，人也便到了，这是如此急不可耐要成为魔君夫婿了吗？”
雪清泠一把推开鹰落，目光不敢看水天月，轻轻拢住自己的双臂，这夜仿佛有些冷。
水天月目光凝着鹰落，人却绕到了他的身后，定在了雪清泠面前，目光虽没看她，却是驾轻就熟地卸下了自己的白色披风，右手一晃就覆到了雪清泠的身上，难得是雪清泠并未拒绝，还习惯地将披风紧了紧。
这一切落在鹰落的眼睛里，突然激起了他的郁闷，然而眼中的愤恨却很轻巧地转成了揶揄，能掌控自己不被对手牵扯着情绪是江湖高手对决必要的能力。
鹰落坐了下来，眼前正是冰月琴，他随手轻拂了一下琴弦，声音随着月光流淌而去，“原来这江湖上的传闻也不全是假的，兄长姘着孀居的弟媳，不亲见还真不知道就发生在江湖盟主的身上。”
水天月也坐了过来，就在他的对面，他把雪清泠的杯子续了茶水，一口抿进了嘴里，鹰落明显地感觉到了水天月那目光里的傲意，不自觉地眉峰一挑，嘴唇微抿，眸光中却不经意地泻出一分失落。就算他说多少揶揄之言，也推不翻水天月那份端凝沉稳的气度，以及那份气度带来的君临天下的威仪和对雪清泠志在必得的满满得意。
他目光觑过去，暗影里的雪清泠披着水天月的白色披风，像一袭月光一般静静伫立，鹰落明白了，水天月的自信来自哪里，无论外界传说他们有多么不睦，当外敌来临，他们仍旧会将力量汇聚到一起，连自己都不曾觉察地站在一处，并肩而立。
水天月刚进屋里的怒气慢慢淡下来，静静看着眼前之人，心头也有一瞬间的模糊，雪清泠说得没错，这就是水天星的身体，他的眉眼，他的笑意，他的一举一动，无不带着水天星的习惯与风致，然而这一切相像，必然就触动了水天月的神经，让他一瞬间有些失神，为那些不堪回首的岁月，也为那些温暖的曾经。
于是他说道：“这里早前是我与弟弟读书的所在，名唤清心阁，只是雪魔君来了之后，便改成了星月阁，你可知是为什么？”
“我听说，这神月山庄，本是水盟主的旧居，必然是有很多故事的。”
“不错，月便是我，星便是阿星，这里是我们兄弟的家，后来泠儿来了，这便是我们三个人的家，向来不喜外人来的。”
“我想知道，雪魔君是不是也是这样认为的？”
雪清泠见人家点了自家名了，不好再在暗影里站着，走上前来，也索性坐到了二人之间，笑一笑道：“这星月阁的名字是我取的，因为知道是这兄弟俩的家，我嘛，早晚是要离开这世间的，何必浪费这阁上的字。”
“有我在，你死不了。”水天月道。
“我便似这人间的烟尘一般，说散就散了。死不了的话，都是安慰人的。”
水天月的手却率性地伸了过来，叩在了她的手上，“我还是从前那句话，我会护你周全。”
两个人静默了，连累得鹰落似乎也没了话说。这神月山庄的兄弟俩，星月阁中的三个人，原本早早就应该坐在一起的，谁知却相隔一世，换了魂魄，坐在这里谈生论死，现下他们都是世间顶尖的武功，顶尖的身份，却再也挽回不了当年的青葱时光了，更何况其中一个，早已是沧海桑田，不在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