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荼毒天下（三）

第268章荼毒天下（三）玉持一时窘住，不知如何应对，水天月只好说道：“江湖有难，危及四方，便是魔界也不可独善其身，今日未有，不表示他日也无忧，所以众派弟子，特来向魔君讨个对策。”

他的目光抚上她的面庞。此生不复相见，言犹在耳，却不料总有些危局让他们相遇，躲也躲不开，斩也斩不断，谁让他们是江湖旋涡的中心呢。

她也从容地望他，“天下还有难倒水盟主的事么？若真是讨对策，也该我率着魔界弟子向盟主讨对策，盟主中的是天下奇毒，身边亦有天下至尊的解毒圣手，向我魔界问策，岂不是本末倒置？”

“目下山里可还有血爱花？”水天月忽然问道。

“想知道你就自己去找吧，就不必我带你去了吧。”

这里是你的家，你应该比我知道。

水天月为雪清泠声音里的那份陌生感到心伤。这话其实很让他为难，难道武林盟主会带人搜查魔界魔君的居处不成？幸好一尘一句题外话打破了僵局。

“请问魔君，可否让老道见见愚徒杭雪剑，以及徒孙禹儿。”

此时自然不是为了叙情，大家也猜得到，一尘是想借此看看徒儿是不是还有命在，如果魔界真对江湖大加杀伐，那么首当其冲的便是仇人杭雪剑，估计在世的可能不大，而其子禹儿，传说中为雪清泠所养，但养在牢里也是养，谁知道这女魔头拿这孩子如何了？

雪清泠却并不在意，示意身后的弟子。魔界弟子接令离去。雪清泠道：“杭雪剑可以给你们见，但是禹儿，我让他下山历练了，估计这几日就回来。一尘道长如愿意，留下来几天等他也无妨。”

这是要把一尘也留作人质不成？

话已至此，众人有些泄气，瞧此情形，大约魔界似乎也不是凶犯，因为雪清泠虽然为人令人忌惮和恐惧，到底从未有过谎言，这点看来，大约还让人生出几分敬意来。

少顷，魔界弟子将杭雪剑带到。杭雪剑除了面容清瘦些，精神还好，身上也无外伤。数年不见一尘，此刻一见，杭雪剑心情激动，倒头便拜。

忽然，门外的魔界弟子丛中有了骚动，有人闯了进来，大叫道：“禀魔君，不好了，杭小公子中毒了！”

雪清泠霍然站起，杭雪剑几乎同时身子一震。

禹儿？

禹儿被放在门板上，匆匆被人抬着穿过人群，门板一放进院中，众人立刻围了上去。杭禹儿是天罗旧人，上至一尘，下到普通弟子，皆人人担忧。便是其他门派弟子也是唇亡齿寒，心头郁结。

杭雪剑第一个扑上去，就要抱住禹儿，被水天月伸臂格开，很明显，他怕杭雪剑情绪不稳，轻则让禹儿受惊神伤毒发更重，重则——他虽然不愿意想，但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中毒之人神智不清，混乱之下随便抓人逼出毒来也是有的。

格开杭雪剑后，他俯下身去看禹儿，禹儿身在发抖，嘴唇颤动，水天月心一沉，果然，血爱花，这毒没有谁比他更识得了。

沐清莲立即上去，往禹儿口中塞了一粒药丸。禹儿发抖减轻了些，但明显没有解毒之用。沐清莲道，“我的药都是延缓毒发的，多挨几天性命还可以，只是解不了毒。”

水天月当然明白，沐清莲给他用了无数这种药，只可延缓，不可解毒。他俯身抱住了禹儿，正想是不是也仿照清霄以真气救他，可是清霄当初是身体康健之人，饶是如此，还相请了另两尊共同施救，自己现下只一人，且一直病痛缠身，到底能不能有效果却也难说了。

杭雪剑神智已乱，泣泪不绝，呼着禹儿的名字，人却被周遭魔界弟子控制住了，动弹不得。

便在此时，众人惶恐不知所措之际，一袭黑衣挟风而至，没人敢拦，也没人能拦，魔君雪清泠俯下身，迅速从水天月怀里抢过禹儿，立时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大惊失色的举动。她抬起右手皓腕，一口咬在脉门处，鲜血迸出，她将手腕塞进禹儿口中，随着禹儿半昏中吞咽之声响起，他的身子也渐渐不再发抖，越发安静，然后，慢慢沉入梦境。

雪清泠把手腕撤出，沐清莲抬手探了禹儿的脉，长舒一口气，她一句话未说，但众人已经从她舒展的眉宇中看出了，毒已经无碍了。

众人看在眼里，无人不奇，但此景落在水天月眼里，他浑身的血都凉了。心沉下去，沉下去，像坠进了深渊。为了证明心中判断，他看了一眼沐清莲，沐清莲果然是一丝惊奇之色都没有，这一切，她早就知道。

他立时明白了一件他多年不解的事，何以自己会存活至今，原来缘由在这里！

他有话不能说，只能狠狠盯了沐清莲一眼，沐清莲都没敢抬眼瞧他。

雪清泠站起身，因为失血，她的脸色更加苍白，她唤人过来，将禹儿抬进房中休息。

水天月的眼光剜过沐清莲，沐清莲感觉到冷风嗖嗖，瞥了水天月一眼，立时低下头去。水天月缓缓站起身，他眼前一黑，身在摇晃，到底抬眼看了看雪清泠。

但是众人已经开口问缘由了。看到雪清泠转身要走，玉持道：“魔君不想解释一下么？”

忽然人丛中有人叫道：“她的血能解毒！”

众人像看着异类，凝着鬼怪一般，说不清是怕，还是喜。

水天月身子一震，敏感地察觉到，如果此事天下尽知，雪清泠必然大祸临头，这一刻，他突然庆幸，雪清泠幸好是天下第一，不然，她或许立时被碾成碎末。

然而一人已经爆发出一声咆哮，杭雪剑笑了出来，然后便是哭，他将头重重叩在地上，说出了一句他此生都没有想过的话：“雪姑娘，你救了禹儿，杭某无以为报，情愿以死谢罪。”

杭雪剑孤傲一生，如今却一头叩在地上，不再起来。

雪清泠也不瞧他，抱起冰月琴向内堂走去。

所有人都呆呆地立着，原来雪清泠养禹儿只是传说，现下亲眼看到魔君不仅养了，还把他救了。一时谁都没了言语。

贺无绝突然问了一句：“禹儿是怎么中毒的？”

抬禹儿进门的魔界弟子道：“已经快回到恒山了，却不料突然蹿出一名青衣人，向小公子射了一箭，小公子就倒下了。显然这人是盯好了目标，随侍的人都没事，偏小公子中了毒。”

水天月霍然一惊，大叫一声：“不好，水儿！”

这一声，让所有人都惊了。既然有人将投毒的目标选为恒山的禹儿，那很可能另一个目标就是雪月的水儿。这两人都是正邪两派最重要之人。

水天月立时回身便走，雪清泠猛然回身，将琴交于洛依依，便跃出了殿外。

其他众人呆了一刹，蜂拥一般出了恒山，然而那两人以非凡的轻功片刻便在数里之外的山下了。

水天月乘的是来时的马，雪清泠则随便拽过一匹不知是哪派弟子的坐骑，二人谁也没有说话，水天月在前，雪清泠在后，径直向雪月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