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生死之界（三）
第240章生死之界（三）车行到凉州城，停驻客栈，各派相继向水天月辞行，不久，队伍只剩了雪月一支。水天月送行回来，却见沐清莲正搀着雪清泠下车，雪清泠蒙着帷帽，看不清面目，身姿臃肿，一只手抚着腰，腹部高高隆起，蓦地就刺痛了他的眼。
看着她从自己身边走过去，他咬唇无言。
是什么把他们变成路人了？
水天月惆怅地回到自己的卧房，却不料秦铃紧跟着奔了过来，“盟主，雪姑娘想见你。”
水天月一跃而起，立时冲出了房间。他见到雪清泠时，雪清泠刚被沐清莲安顿好，背靠着软枕，刚刚放下一碗喝尽的药。
她抬起头来，目光冷冷地落在他的身上。他们终于目光相对，但水天月感觉自己也被她的目光冻成冰了，这目光陌生得令他可怕。
沐清莲知趣地退出了房间。
下午的阳光很柔和，雪清泠其实好久没有浴在这样的阳光里了。雪谷的冰冷已经成了习惯，乍然暴露在阳光之中，她却已经很不适应了。
他动了动唇，却不知说什么，才能让她不那样看着他。那样的目光，分明是看向仇人一般。
她却是先开口了，“杨煦之在哪？”
原来，她叫他来，想见的却不是他。他猛然一怔，这个简单的问题，其实不必向他询问，她只要问问身边的沐清莲、秦铃或是辛子辰，谁都可以回答她。他嘴角漾出一丝苦笑来，明白了，她是在向他兴师问罪。
“他被押在天罗，那天救你们时，他杀了一元。”他不知为什么，又把目光移到一边，似乎不敢看她，杨煦之之事，似乎又成了他的一个罪过。
雪清泠并无一点惊讶，目光散淡地一瞥，轻道：“好，那就去天罗吧。”
“去天罗做什么？”
“反正也是要将我押到那里受刑的，早一天晚一天有什么区别。”
“他们都告诉你了？也好，你知道也无妨。你早晚要上天罗的，但不是现在，等你……等你生下孩子……”
“不必了，这孩子在哪里生都一样，只是，我要先见杨煦之。”
“不行！”水天月斩钉截铁，口气笃定。
“你凭什么管我？”
“你是天下的罪人，武林的囚徒，我是江湖的盟主，自然要秉公而断。”
一抹蔑笑浮在雪清泠的脸上，“啊，盟主，也就是说，这江湖的一切，都要你来说了算的？”
“不错。”
“无论什么事？”
“无论什么事。”
“包括杭雪剑决堤淹没雪谷？”
水天月打个冷战，他望过去，眼前的雪清泠目光冰冷如剑，直刺向他的胸口。他急剧地喘了口气，“不错，是我的命令，一切是非功过全在我。”
门骤然推开，早守在门外的沐清莲、辛子辰与秦铃闯了进来，贺无绝也匆匆忙忙挤了进来。
“别听他胡说，他根本就不知道……”贺无绝急道。
沐清莲则道：“雪妹妹，你还不知道他的心吗？他怎会置你于险地？”
“什么都不要说了。我既然担当此职，自会一力承担。你要怪，就怪我。你如果……真的想见杨煦之，路过天罗之时，我会陪你上去看看他。看过之后，就随我回雪月，一切听我吩咐。”水天月说完，推开众人离开了房间。
闯进自己的房间，他拄着案角，浑身颤抖，以手一拂，茶盏碎落满地，他颤着手从怀里掏出梅花钗，手一紧，钗头深深嵌进手心，鲜血淋漓。
贺无绝推门而入，看到鲜血有一刹惊愕，他走到他背后，“你真要听她的？”
水天月没有说话。
“你要三思，这丫头情形不对，别有什么……”
水天月的心思却全然不在这里，他喃喃道：“阿星使了什么法子，带走了她的人，也带走了她的心……”
沐清莲看到水天月悲愤地冲出房间，心头一急，向雪清泠嗔道：“他哪里不顾着你了，你知道这一年来他受了什么样的折磨。”沐清莲恨恨地一跺脚，扭头走了。秦铃也唉叹了一声，随之退出。辛子辰想说什么，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却听秦铃叫他出去熬药，只好摇摇头退出了。
屋子里又只剩下了雪清泠。她悄悄从怀里拿出一枚木笛，紧紧抱在怀里，微微闭上眼睛。
叫他来不是想把木笛给他的么？怎么会如此火盛？或许是因为，曾经最在意的人却是害自己最深的人，她嘴唇微抿，缓缓垂下眼睑。
醒来之后，在无边无际的忧伤里，她起初不吃不喝，不是刻意绝食，而是当身边没有了那个人，她突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了，直到沐清莲当头棒喝，她想起了，她是要做母亲的人了。他们还有孩子呢，为了孩子，她开始吃喝养伤，因为有许多事等她来做。
摸到腹部，孩子还在那里微微地动，她便放了心。只要孩子没事便好。想到孩子，她便觉得脑子十分的乱，自己与水天星同吃同住，但似乎情感之上并未接受他，怎么就有孩子了呢？
从现下一直追溯回去，蓦然成婚之夜那一片血红便灌进了记忆，那红浪之中的人是谁，是了，是阿星，我们那时就已经有了孩子了。我不记得，他居然也不记得了。魔道擅于抹去人的记忆，定是他糊涂得将自己的记忆抹去了，她笑了一声，原来自己竟也有记性不好的一天。他茫然地伸出手去，她想告诉他，“阿星，我的孩子是你的。”可是阿星在哪里，她只看到窗外繁星点点，可是哪一颗才是阿星呢。
除了孩子，她更关心这一切的始末。其实不用她操心，辛子辰、秦铃、沐清莲这些人的只言片语，就为她解释了所有疑惑。水是杭雪剑放的，水天月受中流与乌蒙掌门传功及遗命，已成武林盟主，而杨煦之，早在近一年前，就被缚往了天罗羁押。幸好，雪清泠昏迷之时，还没有度过十二个时辰之限，抚过她脉的人都发现她消失了武功，因之对她也不加提防，却不知道一个天下第一已经在悄悄诞育之中了。
一天之后，当雪清泠发现手指轻轻一弹就把一只杯子化成齑粉，手轻轻一抚就把杯中的水化成了冰，手臂轻轻一划，气息所到之处，连空中的蚊虫都立时化成粉末。她微微一笑，师父近百年的功力与魔道，自己数年的劫磨，都化成了月华经第十层，自此，天下无敌。
雪清泠将木笛收纳入怀，抚窗看向窗外，这家店竟然如此熟悉，却原来就是当初初来凉州之时所住的杨家的客栈。
一年不到，物是人非，身边已经没有了那个言笑晏晏的人，阿星，你等着，我会帮你完成你的梦，天下第一，又有何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