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神月祭奠(二)
第247章神月祭奠(二)杨煦之把灯点上,屋里亮了些,“有好消息告诉你,晋王府别业,朝廷归还给我们了。”
雪清泠心情略略一舒,晋王李墨并非朝廷宗室之事,在他的双重身份在江湖上揭开之后,便已为朝廷所知。朝廷抓不着他这个和尚,却可以拆了他的庙。登时收回了太原城的晋王府,查封了恒山别业。如今雪清泠回来,其势作大,加之杨煦之靠自己当年在朝廷中的人脉斡旋,终是把恒山别业给半赎半购地弄了回来。
“不光如此,原来的仆役,也都放归给我们了。”
雪清泠苦笑一声,“又累你花费不少银子,我总是在做连累你的事。”
“我早说过,这些家产都是给你的。再说,如果不是你,杨家的产业就落入他人之手了。”
“也就是你,还肯陪着我。”
杨煦之走过来,给她轻轻披上一件外衣。他看着她日渐瘦削的脸,心中着实难过,下意识伸手想捉住她的手,却终是放下了。他知道,有些东西,逝去了,就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无论如何,我都会陪着你的。”
“你会成为他们的敌人的,其实你本可不必。”
“你要做的,我不会拦你,我要做的,你也不要拦我。”
杨煦之走了出去,雪清泠伏在案上,偷偷用衣袖把泪水擦干。
没过几天,雪清泠收到了水天月的信件,三封,三个身份。她苦笑一声,没问题,都可以答应,还要看看,你见了我到底有何说法。
回了信,她便吩咐下去:既然各自都找到地方了,就安安生生休息一阵,也不打也不杀了。雪清泠摸摸自己的肚子:宝宝,咱不急,娘要好好把你生下来,再做大事。
杨煦之事情越发地忙,监造神月宫新居,收拾旧址,加之管理新收伏的门派,及统辖派出去的魔界各部。虽然没有任命,但在魔界众人心中,杨煦之此时的地位已在掣风等四大神人之上,成为雪清泠之外魔界实质的中心。
雪清泠却越发心头有愧,其实他本不可以这样。不过既然已经这样了,在杨煦之的娇宠下,雪清泠这个魔君却真正很闲了。所以这天,靠在神月宫中一棵谢了花瓣的梅树下,雪清泠在微熏的风中,几乎要睡着了。
这些梅树是她执意要种下来的,当初水天星在的时候,不让她种,如果他不在了,她便让杨煦之全部种上了,她知道,水天星未必不喜欢梅树,只是那时不敢种是为了自保,现下她却可为所欲为。只是,却错过了花期。
耳边传来了脚步声,在不远处停了。雪清泠现下即使在梦中,也能分辨出敌人的远近,她知道,这不是敌人。
她知道那是谁。
“我知道你跟着我来这里做什么。”她没有睁眼,连额上飘坠了花瓣也没有拂去。
“你越来越同以前不一样了,都要让我认不出你了。”沐清莲轻轻坐在她的旁边。“我帮你把把脉,看看宝宝如何?”
雪清泠没有应声,沐清莲知道她是同意了。轻轻搭在她的腕上,须臾,撤回手道:“孩子不错,健壮得很,看来,又是一个练武的胚子。不过……”
“有什么便说。”
“原来我担心他,现在不得不担心你了。”
“直说吧,我还能活多久。”她闭起眼睛,语气闲淡,像谈论一件与己无关的闲事。
“如果不动气,不使力,大约十年八年是没有问题的,不过,你若总是使气动武,三年五年也有可能。”
“够了。”雪清泠睁开眼,淡淡道。“够我统一天下的了。”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孩子怎么办。等有一天,你……走了,留下一个被人视为寇仇的孩子……”
“说说你想要的。”雪清泠阻住了她的话,“你随我来到神月宫,不是为了给我当接生婆吧。”看到沐清莲顿了下,雪清泠嘴角撇出一丝笑来,“他还能活多久?”
“那……要看你想让他活多久。如果你想让他死,你可以什么都不做,可是如果……”
雪清泠身子微动,沐清莲眼前亮光一闪,便见雪清泠抬起的皓腕之上血光迸现,沐清莲赶紧拿出早就备好的银盒来,看到血淌进银盒,沐清莲叹了口气,“你终究舍不得他死,何必呢。”
“谁说我舍不得他死,他是死是活由我做主,现下还没到他死的时候,没有事的话,你可以走了,还想真在我这当接生婆不成?”雪清泠收起玉腕,转身踏着一地梅花,走了。
沐清莲唉叹一声,当晚便离开了。
所以当水天月带着贺无绝赶到神月宫的时候,贺无绝便没有福气看到沐清莲,着实叹息了一阵。
水天月步上恒山神月宫,也即从前的神月山庄,八岁离家之后,他还是第一次正式登神月宫的门。迎接他的,却是杨煦之。
看到大门两侧雁翅排开的魔界弟子以及守在大门之外同样一身黑衣的杨煦之,水天月长睫翕动,眸光一闪,苦笑一声,“时移事易,如今我回自己家,倒须看人眼色了。”
杨煦之按剑踱过来,“数日不见,盟主大人的手臂可好些了?”
水天月道:“数日不见,杨兄弟却是日渐容光焕发了。”
杨煦之早不复当初身在牢狱之时容颜憔悴,如今形容俊朗,锐气勃发,只是,眉目之间有些淡淡的萧索,不仔细看倒还真难看出。
“盟主,请。”杨煦之不再多言,伸手引之入内。
神月宫大体并无变化,仍旧是当年的层层楼阁,只是杨煦之近来颇为用功地将之收拾了一番,自然比水天星在时体面得多。所以在水天月看来,其盛景并不输于当年。只是,熟悉的一切却已经有了另一种陌生。
水天月让贺无绝在下面等候,自己随着杨煦之继续前行。推开层层大门,竟看到一座二层楼阁,当初这是外祖的读书习武之所,现下,却隐约看到了一袭黑衣的女子,正在中堂之上静坐等候。而二楼的门楣上,原来那“清心阁”三个字,却换成了“星月阁”。杨煦之自觉地等在了门外,水天月独自走了进去。雪清泠望他,目光中透着一丝冷意。
水天月沉吟了一下,抬首道:“我们单独谈谈可好?”
“这是你的家,有什么可避讳的么?”雪清泠的声音并无起伏,却寒冷似冰。
水天月无言。
雪清泠嘴角一勾,将手一拍,水天月眉头一跳,登时倏地跃过去,恰巧与雪清泠措后的座椅一起,移入了背后的暗室。
“这么久了,原来你还没忘。”雪清泠从座位上走下来了,也不瞧他,径自向内里走去,拍开机关,曲曲绕绕,一路向下,进入了一层深一层的黑暗。
水天月静静跟着她,二人谁都没有说话。水天月在忽明忽暗的两侧烛光里,看到她挪着步子,隆起的腹部顶着黑色的罗衣,虽然体态臃肿,但身姿仍旧轻巧。他抽了一口气,目光挪到他处。
雪清泠引他到了一处洞窟,推开洞门,一片冰寒袭面,好在两个人拜月华经所赐,俱是不畏寒冷的。水天月走进去,心就突地被狠狠揪了一下。
寒冰池里,冰莲剔透,冰莲之下,水天星睡得正沉,容颜如玉,仍复当初的俊美,只是无声无息,无悲无喜,无嗔无怒。
水天月坐在池边,伸出手去,抚着那一层冰,眼前就模糊得只剩一片苍白的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