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凉州边镇（一）
第188章凉州边镇（一）边塞凉州重镇，出塞必经之处。由于往来西域胡商与中原商人甚多，这里也便成了繁庶之地。虽比不得中原或江南名城，作为边塞荒僻之地，已然算是极有规模的了。
这日傍晚，凉州城内颇有名气的客栈“思客来”，迎进了一男一女两位客人。那男客书生装扮，女客似乎是他的内眷，两人俱是风尘仆仆，但男子仍是气度优雅，女子也没有半分疲态。
“一间上房。”那女客道。
掌柜瞧了一眼，颇觉奇怪，往常入住的客人，便是带着女眷也是男人当先，从没见过这女人忙里忙外要房付账的。那人虽说是个书生，倒更似哪家贵胄公子，一副闲闲的优游之态，女人虽是内眷装束，倒更像个丫环仆役一副操心的命。掌柜微微一笑，此地鱼龙混杂，南来北往的客人见得多了，也多了几分处变不惊的仪态，更何况本店背景也非庸常，掌柜伙计也俱是经多见广的。
当下掌柜命伙计领着二人进了最好的天字号客房。伙计回来道：“掌柜，那公子定然不是个常人，咱那天字号是最好的了，他进去还说，‘脏污了些，权且凑合吧。’”
“那女客如何作答呢？”
“女客倒是相当好说话，还谢我二十文钱呢，嘱我弄些洗澡水来，给她家官人沐浴。”
“他说的是……给他官人沐浴？”
“是啊。”
“这男人倒比女人还娇贵！”
二人聊着，没注意门外走进来一个长身玉立的蓝衣公子，那公子走过来，笑道：“什么男人比女人娇贵啊？”
掌柜与伙计抬头，神色一喜：“公子！”
雪清泠接过伙计送过来的热水，并未让对方进来，关了门，将木桶倒好水后，向着正脱外衫的水天星道：“都备好了，这多日也没正经住店，你好好洗洗歇歇，我出去为你煮碗莲子粥来。”
“这里寻莲子可不容易，算了，也没必要折腾，我随便吃点就行了。”
“你岂会随便？这么好的房间，虽不如王府，在这边镇也是出众的了，你还不满意？按我们现在的身份，你也不怕有人起疑？”
“出了关口，那边连个正经客栈也没有，最后一次了，也许以后就没有机会了。你倒是有趣，当年也是富贵身子，如今倒是什么都无所谓。”
雪清泠抿抿嘴，他自然不知，她为了练武餐风露宿藏身古庙吃了多少苦，从前的日子，都已经是过眼云烟。
雪清泠出了房间，下了楼向掌柜问道：“敢问哪里可以买到莲子？”
掌柜一笑，“这边塞之地，买莲子可不容易。”
雪清泠刚要走，便见掌柜脚边，放着几只袋子，其中一只已有些破损，破损处滚落出的东西让雪清泠眼睛一亮，“这可不是莲子么？你店里既然有，何不卖我一些？”
“这可不行，这是我家公子从扬州带过来，专门送给亲戚的。”
“你家公子的？那便与你家公子说说，匀我一些，我付银钱的。”
掌柜想了想，“那小娘子且等下，我进去问问。”
掌柜进到后堂去寻东家，雪清泠等在前面，目光随意一瞥，蓦然看到墙上镌着一朵梅花，头脑轰然炸开，有些东西永生不会磨灭，登时彻悟，立时转身就走，可是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已将她绊住了。
“这位夫人想要，便送夫人一些，也不需银钱。”杨煦之的声音还是那么清朗，“夫人既然想用这莲子，想必也是中原人，在外思乡也是有的，这莲子都是绝好的成色，夫人慢用。卢掌柜，给夫人拿些。我出去转转，晚饭不必等我。”
杨煦之从雪清泠身畔经过，向店门外走去。雪清泠身子一顿，利用拜谢的机会垂了头。杨煦之却偏偏这时转过了身，对掌柜道：“卢掌柜，以后不要东家公子的叫，我早说过了，我已经不是东家。你看那荼蘼花都已换作了梅花，要说是东家也自是那梅花的主人才是东家。”
杨煦之说罢，眸光一转，自然地瞥过了立于身侧的雪清泠，雪清泠再是低头也来不及了。
杨煦之有片刻微怔，只觉眼前的人似乎哪里熟悉，却分明是一张陌生的面孔，一错愕间，雪清泠已转身去接那掌柜手中的莲子了。
杨煦之摇摇头，暗道自己怎么瞧谁都像她呢。杨煦之匆匆出了门，雪清泠回身瞥了眼他的背影，登时心头一叹。
偏这时，从楼梯上登登登快步走下个姑娘来，人未至声先到：“杨煦之，杨煦之！”
雪清泠不得不再次转身，余光瞥过去，果然是熟人，霍紫烟。
霍紫烟身后紧跟下来一位，“你那么急做什么，小心脚下！”
霍紫烟站在厅堂里一怔，“方才明明看见了呀，怎么不见了？”
原来杨煦之瞧见是霍紫烟，为免麻烦早疾步出了客栈。
“哎呀，许是追哪位佳人去了，可惜霍大小姐从扬州追到边塞……你打我做什么？我说的是真的。他明明就是来追雪家姑娘的嘛。”韩少卿一张嘴从来不饶人。
“那你跟过来做什么？”
“连中流、乌蒙、青城都过来了，我一个小小的韩家哪能坐视不理，自然要凑过来助助威的。”
看不见杨煦之，霍紫烟意兴索然，回身要上楼，回头甩给韩少卿一句话，“别跟着我！”
韩少卿只好缓了一步，无意一回头，便见一个身姿轻盈的女子低眉向后厨的方向走。原本韩少卿也不会去关注一个相貌普通的女子，只是这女人在发现险些撞上韩少卿后，蓦然抬眼又蓦然收回，神色总透着那么点不大自然，韩少卿便多看了她一眼。
那女子绕过韩少卿，朝后厨方向走，韩少卿就在这时多了一句嘴：“这位夫人不是本地人吧？”
怕什么来什么，雪清泠只好转过身来，点了点头。
“夫人手中的莲子，看着像是扬州所产，夫人是扬州人么？”
雪清泠不好再不答言，故意压低气息，把声音放粗，道：“是刚才向掌柜的要来的，用来煮些粥。”
“哦……”韩少卿在雪清泠的脸上上下打量了下，悠悠道：“扬州的莲子，用来煮粥最好。扬州杨家向来吃食上十分讲究，这家店又是杨家所开，夫人要是有不明白之处，可以问问他们东家。”
“韩少卿，你的话可真多，人家愿意怎么吃便怎么吃，干你甚事！”霍紫烟的声音突然传了来，原来人在楼口并未走远。
一丝喜色蹿上韩少卿的眉梢，“呀，霍大小姐在等我么？”韩少卿顾不得雪清泠，几步跃上了楼梯。霍紫烟却哼了一声走了。
雪清泠舒了口气，赶紧进了后厨，借了灶火熬粥。
此时，思客来店外，却有一乘奢华软轿轻轻落地。这轿子四角坠着珍珠流苏，轿帘也是上好的织锦苏绣。随侍了两个丫鬟，其中一个近前挑起轿帘，一名二十八九岁的妇人款款出轿。女人身披绛色披风，杏黄罗裳，最显眼的是流云髻上坠了一枚黄金步摇，通身自有一股富贵逼人之气。
女人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举止端凝地步入店中，掌柜看见，忙不迭迎上来，“大小姐！”
“我若不派人盯着，你是不想把煦儿到这儿的事禀我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