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跪上天罗（一）
第131章跪上天罗（一）训戒殿前，一尘与一元居中而坐，八名三代弟子雁翅而坐，除掌门清霄外，天罗山所有三代以上弟子悉数在此。
座下数百名应考弟子排列整齐。虽然淘汰之人众多，但是大多不愿离去，愿意在此亲眼看看最后胜出的人是谁。
而训戒殿外，山道或山谷之中，上万天罗弟子虽无法在训戒殿前听命，亦聚拢一处，静听这三年一度的大校考的最终结果。
只是这最终结果，目下还存疑。因为有一个疑难，始终委决不下。
这疑难便是众天罗领袖眼前的这位雪清泠。
自从雪清泠露出真面，众应考弟子与天罗弟子，已经开始窃窃私语。洛依依起先是惊愕，再是惊喜，在雪清泠来训戒殿前这一路上，缠着她问这问那，“姐姐，你原来这么美呀。姐姐，原来你就是那搅乱……哦不，是名扬江湖的雪家姑娘呀。”
“现下江湖上的人都这么说我吗？”
说她搅乱江湖的，多数是在天人之役中损了弟子又没捞着便宜的。人言可畏，雪清泠如今是知道了。
在一片私语中，一尘示意杭雪剑开言，杭雪剑站起身，宣读入选天罗的名单。
“天罗山遴选人才一贯是宁缺勿滥，所以这次选拔出来的精英弟子，不到十名。”
杭雪剑依次念名单，一串人名念完，雪清泠眸子一抬，心凉透底。
她还未出言，霍紫烟先不干了，“为什么没有我？”
杭雪剑道：“霍姑娘，世间没有什么真正可以让人回心转意的东西，所靠的只能是自己。”
霍紫烟哼了一声，扭头便走。韩少卿紧跟着她要走，杭雪剑阻道：“韩小家主，你一直护佑这个女子，不离不弃，其情可嘉，你是入选之人，先不要走，一会儿要入训戒殿听训的。”
韩少卿一笑，“我是为霍姑娘而来，既然她不能在此，我在此也是无趣，请恕我辞去天罗弟子之位。”韩少卿帅帅地走了。他的离去激起一片惊愕之声，须知天罗山入选可是此生多大的荣耀，说不要就不要了？
杭雪剑走到雪清泠面前，台下的喧嚣蓦地都止歇了。
“雪姑娘，本来是想取你为第一名的，只是你隐瞒了真正的身份，所以……”
“我并未隐瞒。”
“你出身于雪月山庄，江湖一流门派，因何说自己是无门无派？不是隐瞒是什么？”
“天下皆知，雪月山庄已为人所灭，清泠已经无家可归，自然是……无门无派。”
这话说得凄惶，却也是真的。
“那因何隐瞒自己的名姓？”
“父母下落未知，清泠无德无能不能复振家业，自然无脸报出姓名。”
杭雪剑还待要问，座上的一元却是等不及了，直接问道：“雪姑娘这是何故，如今全天下都知道姑娘身藏绝秘武学，我天罗一派之学岂会放在姑娘眼里？这是来折辱天罗吗？”
“师弟，”一尘感到一元的口气过于凌厉，有失天罗山应有的稳重，遂温声向雪清泠道：“且不说姑娘如何隐瞒，只说姑娘方才所说，一直惦念出事的家园与父母，那为何不寻找令尊令堂，而有余暇来我天罗考校武艺呢？”
雪清泠沉吟片刻道：“弟子年幼愚钝，对武学所学不多，如今身遭大难，想学艺天罗，一来为自保，二来为相救爹爹妈妈，还请道长收我。”在扬州之时，雪清泠便见这一尘道长有几分仙风道骨，且是相当和善，对之印象极好，如今见其声气温和地问自己，心下更是敬重。
一尘凝思一会儿，那身畔的师弟却不容她多想，“师兄，这是非根苗可留不得。”
一尘为天罗首徒，自是地位尊崇，但目下山中事务由一尘与一元共同打理。一尘为人谦谨，虽为首徒，但遇事多不独断，是以一元的话也是相当有分量。
见一尘一语不发，一元摇摇头道：“师兄你还在想什么，就在数日前，便有数个门派因为她打了起来，这若收她为徒，我天罗倒是热闹了。而且，”一元把声音放轻，“我们若收留了她，天下岂不是以为我们在觊觎她的武功秘籍，倒给人留下口实。”
一尘岂不知道其中厉害，当初天人一役，便是因为人人惦记她的武功秘籍，结果闹成了一场武林惨事。各家门派损兵折将不说，原本表现和气的各派，之间也因争抢此女而有了裂隙。再者，世间最忌人言可畏，收留她上山，天罗便是惹火烧身，虽以天罗之强不怕他派寻隙，但以天罗之尊更是注重声名在乎声誉，留下个口实实在是不值得，弄不好又成了第二个扬州杨家。
一尘思量之下，只好道：“雪姑娘，恕天罗不能留你。”
“道长，”雪清泠扑通便跪下，“请道长收留雪清泠，再说，我凭一己之力苦战九人，闯进二轮较试，以文采取胜进行第三轮校试，而第三轮我带出数条人命，难道我大校考的成绩也不够进入天罗吗？”
“那些全是柳莺儿的功劳，而不是雪清泠。你要为你的欺瞒付出代价。”杭雪剑厉声道。
一元哼了一声：“想拜进天罗也行，不过，依我天罗门规，凡是欺瞒师尊的，须以双膝跪上天罗的，直到青云大殿门前。你往山上看，”他向直通青云大殿的石阶一指，“你若能够跪上这八百级台阶，我与师兄或会收你。”
周遭一片静寂。
这个罚规的确是有的，但是要罚在这么一个娇俏的女儿身上，还真没有过。这姑娘若真敢跪上天罗，那可真有罪受了。
一尘也觉得一元言之过重，但又不能不给师弟面子，也无法当面驳斥，看到雪清泠望向自己，只好挺起身子声气有些犹疑地道：“你……可肯这样做吗？”
雪清泠一言未发，她看了一眼前路，石台阶一级一级绵延到山顶，山顶是她仰望不到的云端。这一生有许多路会走，而她再也不想倚靠任何人，好吧，便从这里开始。即使再艰难，那也是自己选择的路。
“好，我便跪上天罗，师尊定要说话算数。”
一尘与一元竟被这话骇得一震，看到雪清泠一脸坚毅，小小年纪，小小身形，便要对抗这天罗吗？
“唉，雪姑娘”，一尘微有心痛，“你何苦如此。”
一元安慰一尘，“师兄，她肯定上不来，我们罚过的弟子顶多罚到二百级就作罢了，没有一个挺下来的。这样我们就有理由打发她回去了。”
可是谁也没想到，这娇弱的女子，果真就这么做了。雪清泠站起了身，向训戒大殿一侧的石阶走去。蓦然跪在第一级台阶上，此时已是仲秋时节，又是傍晚将暮之时，仲秋的寒气早已将台阶刷得冰凉，而雪清泠似乎忘了地上的冰寒，以膝当足，一步一步，向山上跪行而去。
迈出第一步时，洛依依奔过来霍然拦在前面，“姐姐，你……你不要……”
“若真拿我当姐姐，就到一边去。”洛依依无法可使，让到一边，眼泪却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通到山顶的石台阶两侧，也早立着许多看热闹的天罗弟子。这当儿，前面的天罗弟子闪开了路，路程通畅，没人拦阻，所有人都在两侧，瞠目结舌地望她。开始还有窃窃的声音，渐渐，没有了人声，甚至连人们喘气之声也渐消失，任何言语都被风吹走了，只有天罗上万弟子愕然不动的眼睛，凝望这自建派以来，从未有过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