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樗蒲较智（三）
第34章樗蒲较智（三）突然辛子辰不动了，眨巴眨巴眼睛，凝着眼前，雪清泠回头，看到水天月正倚门而立。水天月道：“烦劳辛楼主费心，纸上那些东西还请速速买来，我与花阁主定的只有半日，若是晚了，怕是辛楼主要帮我向花阁主再讨要个把时辰了。”
辛子辰哼了一声，扯着那张单子去了。
水天月走出门来，长汲一口气道：“今日天气不错，我们沿河边坐一坐。”
所谓在河边坐，不过是在船靠码头抛锚之时，捡了靠河岸那一侧的船板上小坐。这船板之上，置了几个绣墩，上面支了一个遮阳的伞棚，水天月与雪清泠两个面对面，坐着闲适地观景。
而与二人的闲适截然相反，千叶阁的手下弟子在二人身侧围前围后，走来走去，因为之前一直好睡，现下醒了来就分外的精神，个个情绪饱满，严阵以待。
不远处，花莫邪与辛子辰靠在船舷上，瞧着二人。
花莫邪撇撇嘴道：“做囚徒居然也做得如此潇洒！”
辛子辰揶揄道：“还不是被你所赐，你若是不赌输那一局，何有现下？”
“你这是何意，咱们如今可是一条船上的。”
“若不是一条船上的，何至于我又派人在后面封锁着。但愿如你的意，那杨家别追上来。”
雪清泠闲适过了，便觉得有些烦，向那辛子辰喊道：“辛楼主，你的手下如此懈怠吗？买个东西这么久也不回来。”
水天月笑了笑道：“泠儿别急，你若是想吃，现下也有。”他向岸上招了招手。
这船所停的地方，正是一处码头，凡有码头处，这人定然也是少不了的，这里果然就是一个市集，并有一些商贩在码头边上做买卖。水天月当下招呼过来的是个卖蜜饯的小贩，小贩拿着一个箩筐，殷勤道：“公子给夫人买些吧，这蜜饯可是当地果子秘制的，极香甜的呢。”
水天月也并不否认，接过那小贩递过来的一个蜜饯，递到雪清泠面前，“尝尝。”
雪清泠接过来放到嘴里，轻咬一口，一股甜酸的味道直上头顶，她巴嗒巴嗒嘴，“果然好吃，但比不上我娘做的。”似乎意犹未尽，伸出舌尖一卷，将樱唇上粘腻的果汁也一并卷了去。
就像什么扫到了水天月的心上，他的心突地一跳，目光一颤，忙从雪清泠噙着蜜饯的樱唇上移开，却仓促间无处安放。他叫过小贩，将那一篮子蜜饯都要了。
“我们的行李不在身边，实在空乏银两。”水天月道。
未等水天月说完，雪清泠忙咽下蜜饯要呼唤辛子辰，既然当了一回恩公，就得当到底，雪清泠打算让他把这一笔账也一并算了。水天月却阻住了她，“哎，这就不麻烦辛楼主了，既然如此美味，你头上的珍珠换一篮子蜜饯，也是值得的吧。”
水大哥的话自然比圣旨还要灵，雪清泠哪有不从的，登时从头上杨煦之送的珍珠梅花簪上又扯下一颗大珍珠来，交与了小贩，小贩受宠若惊，居然说不出话来。水天月将那篮子拿过来，又拈出一颗，递与雪清泠，“慢点吃，别噎着。”
等辛子辰的手下将单子上所有吃的买来时，雪清泠已经消灭了大半篮子蜜饯，实在饱得没法下咽了。时辰已到，太平无事，花莫邪招呼船员出发了。
辛子辰淡淡扫了一眼走进船舱的二人，对花莫邪道：“真是不明白，他赌了一个下午的辰光，难道就为吃几个蜜饯？”
当然不是。
直到船行十里之后，前面出现了招展着“杨”字大旗的商船时，辛子辰与花莫邪才恍惚觉悟到，杨煦之的突然出现，大约与水天月这个闲适的下午有关。
所有看到杨家大旗的人们几乎都聚到船头，看着那艘船渐渐逼近。灵霄楼的船伪装成商船，自是透着商船的匠气，而这艘船却是挟着雍容而来，不仅比灵霄楼的船高大许多，还绘着彩画，饰以彩绸串珠，船舷窗棂处皆挂彩灯。看装饰，似豪门女眷所乘之船，但瞧船上，有二三十名男子，皆佩刀执剑。当先一人不超二十年纪，容貌清秀，衣饰华贵，腰悬佩剑，面色冷峻，正是杨家公子杨煦之。
辛子辰惊道：“怎么可能？我灵霄楼的水路可是谁都能冲破的？”
花莫邪却是嘿嘿笑了起来，眼光却分外凌厉，“辛楼主，我们上当了。”
此刻最应该迎接杨煦之的水天月与雪清泠，却坐在卧房里闲敲着棋子，听到外面的嘈杂之声，雪清泠正要出去看，水天月却笑道：“不用去看，他来了。”
“谁？”
“杨煦之啊。”
雪清泠一喜又是一怔，“你如何做到的？”
“你猜！”
雪清泠摸摸头，立即悟道：“杨家的珍珠！你故意拖延半日，又在岸边抛锚，便是想把这珍珠送出去，以引杨煦之来。”
水天月笑中微有些涩意，“小贩遇到以珍珠买一篮蜜饯的奇事，足够吸引杨家的探子了。唉，说到底还要靠他，其实以杨家的势力，护你还是绰绰有余的，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与他……”
“你不要胡说，你不会死的，我一定会全力救你，你信我。”
雪清泠不愿再与他说这伤心话，倏然跃出了房间。
花莫邪咬着唇半晌没有说话，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知道靠近的是谁了，才恨恨道：“你诓我，故意让我以为你拖延半日是想等候杨家的船通过鬼府，其实，你早就知道杨家会走其他的路径而来。”
辛子辰也凑过来问道：“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声音里却没有花莫邪的阴恻，而是满满的惊奇。
水天月道：“想拦船，其实不必非要追，也可以在前面堵。”
“水路是最快的，他怎么能追得上？”辛子辰又问。
“对别人来说水路最快，但对于杨家却不是，杨家耳目遍天下，信报转眼即到。因为他们陆路有最快的通道，不次于朝廷的驿路传报。”
“所以，你只要在岸边放出信号，他就能知道你到底乘了哪艘船，在何时抵达此地。”
“辛楼主高见。”水天月言笑晏晏。
辛子辰微微一叹，眼看着杨煦之那艘船开至了眼前。花莫邪却蓦然道：“即便是杨家来了，也不见得有何好处，大不了一场恶战罢了。”他的手一挥，千叶阁的弟子执刀擎剑，已经守在了水天月与雪清泠眼前。
眼看就是一场恶战。
此刻，杨煦之已经立在船头，抽出宝剑，并昂首扔过来一句话：“千叶阁的花阁主，什么时候做上贩人的生意了！”以杨家的情报以及这几日的折腾，查不出是千叶阁所为倒是奇怪了。
花莫邪嘿嘿一笑：“杨公子追得好紧呀！”
“杨某来找未婚妻子雪姑娘的，花阁主莫要说没见到。”
“见是见了，确是雪姑娘，可不见得是杨公子的未婚妻子啊。”
杨煦之早就看到雪清泠与水天月并肩立在船头，几乎是亲密无间的样子，登时心头气阻。而雪清泠听他此言，也咬唇嗔道：“他怎么又胡说啊。”
水天月在她身旁，身子一僵，什么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