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纸鸢
第176章纸鸢
韶光跟在赵煜身后从宫里回来，见何穗一人抱着扫帚独坐在亭子里，不禁上前去探头探脑递给她一道圣旨。何穗望了他身后枣红色官服的男人一眼，见他黑色乌纱帽仍穿戴整齐，可不知是不是自己心思过于沉重的缘故，见着人不如往日利索，像是眼前蒙了一道尘。
“这是什么？”何穗朝韶光问。
韶光随意地落坐在何穗的对面，端起茶盏，“自然是你和三哥的赐婚圣旨。免得要皇上察觉，在此之前，你二人还得去将之前的婚史公文给销毁了。”
何穗没料到圣旨会下来的这般快，最近南镇抚司琐事繁多，赵煜应当也没这个心思。
“婚期定在何日了？”
听卿上阳昨日的意思，是想赶在赵珏之前完婚。但是何穗估计卿上阳嘴上是那么说，一定见不得要自己儿子的婚事办得如此仓促，所以十有八九，当是在开春之后。
她要的只是一道不能更改的旨意。
何穗摊开圣旨，仔仔细细地念了起来。
“……于天福十八年六月完婚。嗯？”何穗难以置信地再将圣旨一字不落地读了一遍，最后确保自己没有眼花。她抬头不解地看着赵煜：“为何婚期会定的这般晚，哪怕皇子成婚，礼节繁琐，也不该……更何况你父皇母后明明都很想让我们成亲的。赵煜，这是不是你的主意？”
赵煜并未否认。
“王妃既然自言倾慕本王，又何必在意这场虚礼。”
眼看着就要入冬，庭院枝桠上的叶子都已经掉的差不多了。
一场寒风袭来之时，没有树叶作响，来得悄无声息猝不及防。
何穗突然就红了眼眶。她想起梁溪街头的老人之前常说，若是一个男子连场像样的昏礼都不愿意给女子，足以证明他对她连最低贱的怜悯都没有。
虽说赵大海赏赐万两黄金，言下之意无不表明要她去主引他二人之间微妙的关系。她是可以担起女德的责任，反过来操办一切，甚至娶他过门。可是听得赵煜这么不咸不淡的一句，她还是会难过。
赵煜见女子的眼眶湿润，心口就像被无数匕首扎着一般的疼。
长袍下的手指微动，可是他始终不敢伸出手。
他不知自己是否已经穷途末路，更不知能否扳回这一局。
他甚至开始恨自己，为何要为了一己私欲，擅自将她带离梁溪。就是至今，他都仍给了自己一个宽恕的期限。
“是因为陆大人吗？赵煜你到底是因为根本不喜欢我，还是怕有人会伤害我？”何穗擦了擦眼泪，愣愣地看着他，“赵煜，我始终看不透你怎么办呀。”
就在赵煜以为她会生气地拂袖而去，亦或者蹲下来大哭一场之时，她突然朝他伸出了手。
“你抓着我的手。”
“抱一下我好不好赵煜。”
那一瞬他像是失了神智似的，女子的手在掌心柔若无骨，他几乎就要抓不住。那点暖意由身躯侵入胸膛，烧起了潜藏在他内心深处的那个疯子。
他从不敢在她清醒的时候向她述说爱意，一向冷静自持，近乎苛刻地压制着内心所有不堪的念头。
他想起自己少时喜欢过御花园的一株牡丹。花开时节，唯有它招摇独傲，最是惹人注目。
他每每下了学都会刻意路过那，只为看那奇花一眼。
然不过几日光景，他常光顾的那株牡丹就被人铲了。母后斥他玩物丧志，皇兄和在宫中伴读的万家公子，更是笑他这辈子都不配得偿所愿。
后来，他再也不看花不看草，摒弃心中所有的杂念，做母亲争夺储君之位的傀儡。直到去了梁溪，从矮墙头跳下来的那个人将杜鹃花插满了他的整个脑袋。
他从前光知道杜鹃啼血，昼夜悲鸣。
却不知杜鹃花与鸟，还能让一个姑娘笑得那般不受拘束。
她捕鸟捉蝉，驯鹰烤鱼，过着他在深宫内从未见过的畅快日子。
有时她会顽劣到一脚碾碎地上才冒出来的花骨朵儿，他总会下意识地想要规训她，却被梁溪三月的灿阳映到她脸上的光，灼断了思绪。
他知她有别于书上的贤良正德，但他仍然敬她爱她。
何穗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她手足无措地拧了拧赵煜肩头被她哭湿布料，朝他道：“我已经替你先去审过葛烛龙了。虽然孙骏一直是长公主放置在外收集情报的眼线不假，但是依葛烛龙所言，孙骏应当还在帮别人做事。而此人，正是地下庄真正的幕后主人。”
闻得身后一声杯盏重重落于桌案的声音，何穗惊得朝后看去。
但见韶光手中捏着茶盏，一脸不快，“此时定是和万家人脱不开关系。”
“万家才是你本家，小公子，你可别连你自己都一块骂进去。”站在一旁的羭次没忍住开口道。韶光一脸不悦地看着他，举起茶盏就要朝他砸去，“羭次，胆子大了啊，连我都敢揶揄。”
何穗朝赵煜交代完地下庄的事，想起自己屡战屡败的追夫大计，想起那日赵煜说要带她去璋瓦楼一事，赶忙提了一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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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你之前不是说要带本姑娘去璋瓦楼转转？”
何穗道：“人生苦短，不妨去见见喜事。”
陆？之死，与他二人都是压在心头散不去的痛。他不仅是他们的盟友，还是她的小弟陆伯阳的父亲。何穗无意再去思虑要不要一个孩子的事，她只是很想听一声小儿敞亮的哭声。不过才多久的功夫，就已经是第四人了。
“先等这阵子过去。”赵煜道：“眼看就快到将离散学的时辰了，今日本王随王妃和将离出去逛逛。”
何穗给将离炒了板栗，装成袋给她捎过去。
板栗的香气时不时地飘到鼻子里，谁料还没等到将离，她同韶光、羭次和春夏，就已经把板栗全吃完了。
去宫里接了人出来，将离看到马车内满地的板栗壳，瞬间瘪了小嘴。
“娘亲，你们是不是瞒着将离偷偷吃好吃的了。”
“呃……”何穗正要找借口掩饰过去，谁知将离突然扔掉放书的布袋，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得一声开始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