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阔然明理“病”根于“罪”(一)
晚上,吴定乾在床上一直翻来覆去的无法入眠,脑里反复思考着父亲所说的话。父亲真是犯罪了,他脸上的神情、忏悔的眼神,他的确是犯罪了,对不起国家,对不起杨柑场的人民。赎罪?父亲要赎罪?父亲犯的是什么罪?他还想着赎罪?
而父亲的罪过也就是我的罪过,这是不可置疑的。不错,弥补……但怎样弥补?究竟怎样弥补?忽地转思了问题,是这个问题了,纠缠了自己一天,怎样解决?辗转地苦思了大半夜,烦了、恼了,不禁掀开棉被半坐起继续思考,丝毫不觉寒冷;寂静、无奈,靠在了床前,头贴着墙壁,想不透啊;倦了、累了,干脆开着灯光剌着朦胧双眼,却很快被自己关了,还是一片惘然;我是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
黎明的时候,东方渐渐鱼肚白,吴定乾想着散步吧,呼吸新鲜空气,阔达思维!立刻穿好衣服,下了床,穿好运动鞋,理了头发,下了楼来,没有刷牙洗脸,跑出家门。
冬天的早晨,空气有点冻人,但很清鲜;没有一丝风,到处都还一片寂静,没有小鸟欢唱,小虫也懒得乐叫。吴定乾走过了情人桥,记得有一条小路两旁都是绿叶青草的,那是一条通往中学母校的安全路。转了几个弯,走着上了小路来,周围的一切依旧风雨不改。
小路是由一些石米、泥沙、水泥和小石头混合凝成的,宽有一米半多,通往母校大概一千五百米左右。这条路是杨柑场六十年代时专门为学生方便、安全上落铺造的。现在已经很破旧,道路两旁缺口甚多,一路凹凸不平,颠簸不已。穿着鞋子走在这条路上,感觉仿佛是赤着脚在很多石头的浅河上行走,脚底的肉和骨头一直是被按摩的感觉。
吴定乾对这早已麻木,毕竟走过了六年,是初中和高中的六年,对周围闭上眼睛都可以熟悉地行走。走过了一间塑料厂的屋背,左转弯,走过一点右转弯,然后一直往前走着,这里并排的都是瓦房,破旧、简陋、朴素,到处是混杂的犬吠声。走过一百多米并排的瓦房,右抬一下头,向远望去,可以望见总场场部的一些大楼,所谓大楼,也只是土楼罢了,墙壁全是灰色的,仿佛是污泥石砌成的。再走过十多米,左边有几间相连的瓦房,右边则是一小片菜地;走到最后一间门口时,里面传出“唬唬”的声音,肯定是陶大婶早起开门做早餐生意。陶大婶是一个刚过中年的妇女,下岗了没有工作,总得养家糊口,总得过日子,还好有一双做“猪肠粉”的好手,便在这个偏僻的小路上开了早餐店。虽然偏僻,但每天早上她门前的小路都排满了单车和摩托车,是前来吃早餐的顾客,生意一直都红红火火。
这也是很久以前的记忆,已经到了没有招牌的早餐店小门口,看了看屋里,果然是陶大婶在加火蒸肠粉,喊道:“陶大婶,早啊!”
陶大婶回头瞧了瞧,惊讶道:“哎哟,小乾是您呀!好久没有看过您了,放假了吗?几时放的?”
吴定乾说:“放假了,前天回来的!”
“哎哟,前天回来的。怎么昨天不来光顾一下?哈哈!”
“我也想的,但是起懒床了。”吴定乾说,“生意还好吧?”
“一般般,都是自己人光顾。那您现在想不想吃啊?”
“嗯!给我两份,等一下我回来拿。”
陶大婶点头,但没有笑,马上转身继续劳动,面朝灶火背朝瓦!
吴定乾继续向前走着。他想走到中学母校的门前为止,边走边望着左边的远方,边又想着问题,总觉得有什么不妥,好像是少了什么似的。思索了一会,忽然眼前一亮,是了,怎么一棵柑树都没有了?在这读书的时候,每天上学放学,一路都是树荫,现在朝阳已经把小路洒满了阳光。怎么会这样的?一棵柑树都没有了,只有零零散散,干枯凋零的龙眼树,龙眼树矮小的可怜。看看路的右边,没有柑树,而是密不透隙的苷蔗。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不种柑桔?柑桔的收益没有它们好吗?大家都是一年一熟,柑桔的收益绝对不会低于它们,柑民是怎样想的啊?
吴定乾继续走着,到了一个下坡路,隐约看见前面有个身影,不高不矮,若飘若仙,好不熟悉,是谁?记忆有点模糊,一定是相识的,是谁……不错,记得了,是高中时的化学老师,曾老师。曾老师坦率直言,是一个很了解学生心理的好老师。心里一阵明亮,冲下凹凸不平的坡,追上化学老师,喊道:“曾老师!”
那人听了喊声,止住脚步回过头来,瞧了瞧,“你……哦,不错,老领导的儿子吴定乾!”说着,笑容可掬着。
“曾老师,果然是您!”吴定乾说道,仔细瞧了瞧年过六旬的曾老师,“老师您还是一如既往,身体健康啊!”
“身体还行,坚持锻炼。您现在在读研究生吧?可超过我,比我的知识多了,哈哈!”
“我怎么及得上老师您呢?”
“哟,怎么会及不上?”曾老师笑道,“成绩还不错吧?现在读着什么?”
“成绩好差!”吴定乾说着,笑了笑,“准备下一年考博。”
“嗯,很不错,为我们杨柑场争光。杨柑场好象还没有出过博士,你要努力啊。”
“我会努力的!”吴定乾信心十足着,想了想,续道,“是呀,老师,我记得以前这两边很多柑树的,现在怎么一棵也没有了?”
曾老师叹了口气,愁眉紧锁地答道:“前两年我们这里流行了一种树瘟,非常厉害的树瘟。你不知道吗?”
吴定乾惘然地摇头,吃惊地说:“树瘟?”
“嗯,是一种树瘟,专缠柑树。你没有听家人说过吗?”
吴定乾仍是摇头,确实没有听说过,问道:“是一种什么瘟疫?”
“是一种叫‘黄龙病’的瘟疫!它是不是一种瘟疫我就不知道,不过柑民真的把柑树砍的砍,烧的烧,人们都认定它是瘟疫,专家也是这样认为的;我有点不太肯定,因为有点什么还搞不清楚。”
“真拿这个病一点都没办法?没有法子医治?无药可救,一定要砍?”
“唉,我不清楚啊,头晕脑胀咯,只知道这个病会很快地蔓延传染开来,一染上,柑树便会开始慢慢枯萎,直到枯干,然后只能等死!”
“那么整个杨柑场的柑树都砍了?是不是这样?”
“没有。都砍了,场部和杨村市场就不会有柑桔卖了!”曾老师说着,语气不是十分肯定,“应该只是石岗岭分场砍了一些,其它分场不太清楚,应该也砍了有。不过应该很快蔓延开来的了,到时候杨柑场的柑民可要受苦了!”
吴定乾迷惑说:“受苦?杨柑场所有的柑民都要受苦?”
曾老师回答道:“是啊!我和一个生物老师共同研究了这病毒好半年,但现在还是没有一点头绪。如果能治好树病,柑民的小康生活还是有希望的!”
“小康!以前不是早说过柑民都富裕起来了?”
“没有,没有,他们很多都还住着瓦房、平房呢!只是如果柑树生产的好,几年时间也应该会生活水平慢慢上来的,可怜……唉!”曾老师说着,不禁直摇着头。
吴定乾见了,点着头,然后把话题岔开。曾老师和他肩并着一边散步,一边被他问起了他的学习问题,自己很多竟也答不上来,不懂就不懂。他还向自己问起了问题的来由,一边听一边点头,的确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曾老师他自己虽然是中山大学毕业,只是大学毕业,自己这位学生却准备考博了!
两人不停地走着,一直谈到了一群楼房的跟前,是一群教师宿舍楼。曾老师才说要回家了,他也诚心地邀请吴定乾进自己家坐坐,吴定乾面带笑容地婉言谢绝,只好不勉强了。
吴定乾这才独自走着,走上学校的门口,不知学校有多大改变,好久没有进去过了。一边上坡,一边看着学校的围墙,还是几年前的老模样,深红的石砖一块一块地凸出,仍旧固定地很。望向前方的高空,有浓浓的灰烟像轻风拂着的杨柳,如影子随风柔柔地飘荡着,那一定是五六百米外的一座如巴士底狱,又如一座一击就垮、没有安全性的大城堡,那是远处的一座水泥厂,是用七千万投资落成的。曾老师曾经对学生说过,这座水泥厂建在这里有许多不利因素:一、这里缺水,大多数人用的是地下水,没有大江大河;二、树林不多,有的只是柑树,它们对净化污气没有很大作用;三、没有广阔的市场,但仍源源不断地生产;生产力低下,用的人力都是本地闲杂的居民;等等。
他们不知是否意识到这些,而现在仍没有空闲的工作着……
吴定乾想着,不禁抽了口凉气,同时已走到了学校的大门,向左转过身来,向上望去,大大的校名,“广东省华侨柑桔场中学”,大家简称为“杨柑中学”。还是走回大门隔邻的小门,是“传达室”的小门,却关着。敲了敲,不见有动静,又敲了敲,“传达室”里这才走出一男中年人,虽是中年,头发已斑白了一大半,黑白相间着。
中年人看见吴定乾站在门前,无精打采且傲慢地说:“是不是你敲门啊?敲门干什么?想进来偷东西还是抢东西?”
吴定乾听了,笑了笑,有礼貌地说:“您好!我想进去,可以吗?”
中年人说:“你是谁?没得进,没得进,快走吧!”
吴定乾好声说:“我以前在这上过学,是这里的学生,想进去看一下母校。”
中年人说:“你是这里的学生?呸,牛高马大!准是社会青年,快走,快走,别来这里闹事了,快走吧!”
吴定乾准备想再求一次,话没出,“传达室”里又走出一人并且说:“老黄,是谁啊?”“啊”的语气没拉完,见了门前人,立刻高兴地说:“哎哟!小乾,您?嘻嘻,是您,是柑桔场老领导的儿子!”
吴定乾看了看说话人,惊喜道:“王老师,是您!”
已上年纪,名叫“王老师”的老伯马上吹促身旁的学校保安老黄:“快,快,开门,他是老领导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