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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关于林衍

林衍在跟随大部队去往西藏的前一周又独自去了宛东一趟。

林衍生长于江心市,他所以为的江水便是几度斜晖,暮山好处,空翠烟霏。直到他立于长江边时,才真正见识到浩浩荡荡的江水,衔远山,横无际涯。

宛东是个朴素的小县城,单调但并不贫乏。林衍独自一人漫步在热闹的小街上。正值周末,街道上人来人往,路边充斥着各色的音乐与叫卖声,还有年轻人们嬉笑打闹,这儿是一片祥和的土地。

母亲又一次打来电话。林衍轻皱着眉头,看了一会儿手机屏幕上跳动的备注,还是接起了电话。

“你在哪儿呢?下周就要去西藏了,这会儿又找不到你人。”

“我不在江心。”他平和地说,“有什么事吗?”

“我能有什么事?还不是操心你!你爸爸昨天又问我,你怎么就好好地非要去西藏,还一下去五年。你是好日子过烦了啊?”她不满地说,“那里艰苦得很,你在那儿谁照顾你?”

“妈妈,”林衍轻声说道,“我在江心三十年,大部分时间都是自己照顾自己的。既然都是一个人,在什么地方生活对我又有什么区别呢?”

母亲沉默了半晌,又开口道:“我们对不起你。”

“您不要这么说。养育之恩,没齿难忘。”“你爸爸说,如果你愿意,你的公示可以撤销——”

“我想去。”四周熙熙攘攘的人流声包围林衍,有人牵着妻儿路过他,有人挽着同伴在

他耳边高声语,他们说的是宛东话,这不熟悉的方言飘进林衍没被手机覆盖着的右耳里,提醒着他此刻正在外乡。

林衍挂了电话,垂下拿着手机的左手。

他从来都是一个人。从十岁那年父母离异开始,他大部分时间都是跟着爷爷生活。他的父母并非真的不负责任,只是他们更注重自己的事业,从而忽略了家庭。直到这对分飞鸟各自发展成功后,也都拥有了新的家庭,获得了新的幸福。

十六岁的林衍背着沉重的书包,礼貌地跟继母打过招呼,又去象征性地摸了摸父亲抱在怀里的刚出生的小弟弟。

高考结束那个夏天,江心市花团锦簇,母亲挽着一个高高大大的男人,向刚从试卷中抬起头的男孩儿挥手。

爷爷一直是精神矍铄的样子,他逢人就夸自己的大孙子从小就懂事。

“他爸妈都没怎么管过他!”老爷子自豪地对自己的棋友说道,“学习啊都自觉得很,根本不用我们操心!”

林衍工作第一年,爷爷神采奕奕的双眼渐渐萎靡,他干瘦的手抚着孙子黑色的短发,声音有些颤抖。

“我们家阿衍,要快点儿成家,爷爷走得才放心......”

站在爷爷病床前的主治医师也是林衍的同事,客客气气地拍了拍他的后背:“我们出去说。”

“这种病,只要发现了,基本都是晚期。”

“嗯。”

“小林,你作为家属,就尽量在这段时间多陪陪老人家吧,其他的......也是多说无益。”

“好。谢谢。”

爷爷走的时候,林衍平静地看着年过半百的父亲含着热泪跪在病床前,继母牵着年幼的弟弟捂着嘴抽泣。

林衍从未怨恨过自己的父母,他们给了他生命,给了他一个完整的家庭,即便之后两人又共同将它打破。他们还给了他富足的生活条件和良好的教育。

爷爷走后,林父将那栋老房子留给了林衍,又和前妻一同出钱在江心市中心买了套房子留给大儿子做婚房。

“谢谢爸爸,谢谢妈妈,我不需要,我可以自己挣钱。”

“你才工作几年?你又多大了?”林父在电话里问道,“结了婚,总不能还住这老房子吧?”

“阿衍,别跟我们犟。我和你爸爸虽然已经各自成了家,但我们从来不会亏待你什么。”

林衍把全部家当搬进新房时,看着装修简洁舒适的客厅,总觉得空空荡荡。

父母时常张罗着给他相亲,同行也不乏优秀的女性,他却一一回绝了所有的示好。

林衍穿着白大褂站在医院的急诊室门口,望向点缀着黑夜的北斗星,他想着自己也许是个怪胎,父母的分离打碎了他的童年,从那时起,他就无法再以组建家庭的名义和女性交往。

林衍的父母在离婚时没吵过架,在分开后仍旧能带着各自的家庭点头微笑,他们两个始终像朋友一般相处。

幼时的林衍曾在说起父母时倔强地忍着眼泪,可他颤抖的声音又控制不住。

爷爷把他抱起来放到草坪上,温和地安慰他:“我们阿衍最乖了,爸爸妈妈说周末要一起带你去公园呢。”

长大后,林衍已然明白,他的父母爱他,但可惜的是他们并不相爱。他们曾经相爱过,而这拟制的亲情并没有因为林衍的诞生得以延续,而基于血缘的亲情却不得不随着他的成长不断拉长,又时刻伴随着他的人生。

林衍坐在西藏察隅县一个小村头的土地上时,他的右手紧紧握着氧气罐,他的胸膛起伏着。这种缺氧的感觉远不及他在医院的走廊中被人砍那一刀来得剧烈。他甚至来不及惊讶,求生的本能就从脑中蹿出,他奋力地逃离,又拼命地撞开那扇大门,直到发现自己已是一身血,他没了力气,滑倒在地上。

赵无棉就是在他如此狼狈不堪之时闯进他的眼里的。她惊惶的双眼瞪着林衍无力的脸,被吓到颤抖的手用尽力气去为他包裹伤口。即使在很久之后,林衍也没能忘掉她温暖的双手捂住他的耳朵,她含着泪坚定地在他耳边说:“别听他们的,你真的是个好医生。”

林衍忘了自己是怎么被拖到病床上的,他醒来时,床边围满了人,他只记得自己在失去意识前,赵无棉的目光还在追随他。母亲哭着抚摸他打着点滴的手,继父搂着她的肩膀安抚;父亲和继母也坐在病床边,见他醒过来,两人眉头间的疲惫感都在松弛。

林衍躺在病床上,撑着困意袭来的双眼四处寻找赵无棉的身影。痊愈后,他托当时在场的同事和警察帮他询问,可惜一直没有结果。

两个月后,赵无棉穿着白裙子在耳鼻喉科的大诊椅上晃晃悠悠地张望时,林衍近乎小跑着来到耳鼻喉科的门诊办公室。在推开门前,他竟有些紧张地胆怯。

林衍推开门,赵无棉歪着头看向他。

她盯着他伤过的肩膀,问他还痛不痛。

她跟他聊天时蹦蹦跳跳。

她眼睛弯弯地从口袋里拿出奶糖给他。

她在千里暮色下向他挥手告别,双眼一如初见那天一样澄澈。

林衍陷入那双眼中,如同春雨滴进映月湖。

母亲打电话问他,什么时候把那个姑娘带回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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