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工作在科威特（一十四）
14
集中营式的宿舍管理让六百多名女工重新变回了笼中鸟。
人们从国内带来的日用品基本上都用完了，女工宿舍楼里没有商店和小卖部，所以，急需为女工们采购一些日用杂品回来。经理部与保洁公司经过反复磋商，决定每个星期五早上十点，由保洁公司提供两辆巴士，每个房间派出一名购物代表负责外出采购。
外出购物对女工们来说就像监狱里放风一般弥足珍贵。辞去了楼长职务的几个人都去找王经理，希望王经理能恢复她们的楼长职务并给她们机会带女工出去购物。
这些人的要求，被王经理婉言拒绝了。
王经理和红秀说起此事的时候，心里依然气愤难平。
“红秀，星期五你就不用带人上医院，你就把外出购物的事情也负责起来吧。你看看这几块料，她们还真好意思来找我。哦，现在无法出去捞外快了，就又想回来当楼长了？做梦去吧！门儿都没有。当初经理部需要她们的时候，一个个的撂挑子，如此的见利忘义，绝对靠不住，我也不会再靠她们。”
红秀一直都很忙碌，她把自己的时间都用在了工作上。虽然她经常带女工们外出看病，但是，来科威特都快一年了，她却从来有见过科威特的大海，也从来没有逛过科威特城。公司里的其他中国女工过得要比红秀逍遥的多，她们利用暑假和第二职业的外出机会，经常去城里逛，有的人几乎把整个科威特都要逛遍了。
今天是红秀第一次带女工们外出购物，最令她向往的还是波斯湾的海滩，长这么大，她还从没见过真正的大海呢。
上午十点半左右，女工们乘坐的两辆巴士停在了科威特最大的购物商场的停车场里。购物商场和科威特的标志性建筑——科威特塔仅一路之隔，穿过这条相隔的公路，就是科威特塔和波斯湾的大海了。
科威特塔指的是坐落在科威特城北部海滨的三座大小不一的巨型高塔，最高塔的白色塔身被两个巨大的绿色球体分割成三段，下面的球体是个储水罐，上面的球体是旋转观景餐厅；中型高塔的塔身中部也有一个用于储水的巨大的绿色球体；只有最小的照明塔一枝独秀，塔身之上没有任何饰物，像一根倔强的白色钢针，直插蓝天。
“大家注意了，下午四点以前，请姐妹们务必赶回这里。司机师傅是不会等人的，请大家务必遵守经理部的规定，千万不要走远，以免误车。
你们就在附近的商场转转，买买所需要的东西就行了。不熟悉路的姐妹，最好和认识路的一起活动啊。”
红秀的话音一落，女工们便成群结队地向购物商场走去。
红秀没有丝毫的购物欲望，她想多攒一些钱带回国内以便早点盖好自己的房子。
目送女工们走进了商场的大门，红秀信步朝海边的方向走去。
三座高塔坐落在用花岗岩铺就的广场上，穿过广场，科威特塔的那一边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了。
红秀是第一次看到大海，她被那一望无垠的碧绿彻底地震撼了。她没有多想便脱掉了鞋子，踏着滚烫的白沙，一步三蹦地直奔大海而去。
等双脚踏上浅滩，红秀发现海水也如白沙一般滚烫灼人，她赶忙跑回来穿上了刚才脱掉的鞋子。
离开沙滩，红秀在高塔广场的台阶上坐下来，面前的碧海蓝天令她心旷神怡，她真想和爸爸、妈妈、哥哥、姐姐、君华、诗雨他们分享这份美丽！她暗暗地告诫自己，一定要加倍努力，将来有了本事、有了钱，也带自己的亲人们来看这美丽的大海！
“啊，安拉！赞美你，你真当赞美！你的名称是珍贵的，你的威仪是高超的，我们只崇拜你！……”
远处传来清真寺的唤礼声，神圣而庄严。红秀虽然还不懂阿拉伯语，但那声音就足以洞穿她的心灵，她情不自禁地闭上眼睛，张开双手向上帝祷告：“上帝呀，请你赐我力量，让我有这份能力让家人都能欣赏到这样美丽的景色，我不愿独享这份美丽！”
祈祷完毕，红秀从小背包里拿出了君华的来信。在发出好几封信之后，红秀终于收到了君华寄来的一封回信。这封信，红秀虽然已经读过好几遍，可还从来没有一个如今天这般清静的场所和独享的空间让她去读、去体会这封信，现在，她终于可以无须掩饰的、尽情挥洒和宣泄这封信带给自己的喜悦和痛苦了。面对静谧的无垠大海，手捧家书，她想哭就哭，她想笑就笑。
亲爱的红秀：
未给你回信，是因为我一直在内疚自责，自从你走后半年时间里，家里出了好多事情，我大哥因为借别人的钱去放高利贷，参加赌博，欠下了十几万的债，躲起来了，我们原来的婚房，包括我们自己的三间老房，都给债主占住了，我们现在住的房子租金80元一月，原指望我们原来的老房子租给别人30元一月，可以补贴一下，如今这个计划也落空了，生活很是狼狈不堪，无法再回到我们的家，那些债主竟然还到我上班的门市部闹事，迫不得已我申请从糖烟酒门市部调到了仓库，并在仓库旁边租了一个小房间。大哥的事还波及到了大姐的生活，尤其是对大姐的家事也造成了很大的影响，那些债主也整天上大姐的家门骚扰闹事，姐夫最终受不了，便跟大姐离婚了，我现在很后悔，当初大姐的横加干涉让你受到了那么多的伤害，要不然你肯定不会出国，我们一家三口肯定会团团圆圆地生活在一起。我现在已经不出去交朋友了，每天上下班，按时回家，虽然家里没有你在时的温馨，但是，我想守着它，直到你回来，每次回乡下看女儿，买奶粉卖衣服都要钱，三朋四友都开始嘲笑我说你这么出国，肯定不要我们了，红秀，我过去的种种不是，对不起你，我出去结交这些人，都是为了联络关系，把你和诗雨的户口转过来，不叫别人看不起我们。我现在生活得挺清苦，每次想到你的种种好处，只恨自己……我希望你原谅我，给我一个改过的机会，为了女儿，一家子能团聚在一起。
盼你2年如期回国。
爱你的君华
红秀读着读着，不由得心酸起来，伤心的泪水如雨点一般洒落在脚下的石阶上。
亲爱的君华：
来科威特快1年了，终于收到你的回信，没想到家里变化如此之大，让我感到非常震惊，不管以前种种，是思念还是恨，也只能自己品尝了。
我每天用忙碌来淡忘你的行为对这份爱情的伤害，我拼命地利用一切机会学习英语，提高自己的各项能力，为的是，人活一口气，树争一张皮，我生在农村，户口是我自己没有能力选择的事情，过去为了不种田，所以想脱离农村，没想到农村户口对我们之间爱情的影响这么大。因为农村户口，所以总觉得低人一等。但反过来讲，这种农民身份造成的耻辱却使我更加的努力，我绝对不想再受到任何的侮辱和伤害。放心吧，我会回国的，如期回国，哪怕国外给我一座皇宫，也挡不住我对女儿的承诺，诗雨的日常开支，我已寄钱给你了，不求别的，希望你按时给女儿送吃的，爸妈年纪大了，进城也不知道什么奶粉好，你有时间就去多看看女儿吧。
想念你的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