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伤痕累累(八)
红华建材店的生意越做越好,红秀的工作也就变得越来越忙了。
这天,是君华值夜班的日子。红秀已经很久没有陪君华值夜班了,上一次还是他们刚结婚时的事情。现在,红秀整天忙于工作,经常出差在外,很难得她在家的时候碰上君华值夜班。
吃过晚饭,君华要去单位,红秀笑盈盈地说道:“君华,等我一下,洗好碗,我陪你一起去门市上。”
“啊,你跟我去门市干吗?”杨君华吃惊地问道。
“去陪你值夜班啊。”
“噢,忘了告诉你了,我们店里有了新规定,已经不准夫妻一起值夜班了。”君华说完,看红秀没有再说什么,便急匆匆地快步离开了家。
红秀感到很失望,好不容易碰上君华值夜班的时候自己在家,店里怎么就有了这样的新规定呢?心里虽不情愿,但一贯矜持的她却也没有再说什么。不过,刚才君华说话时那躲闪的目光令红秀感到一丝不安。
君华去值夜班了,红秀一直觉得心里不踏实。到了晚上十点,她依然没有半点睡意。红秀觉得君华离家时的眼神有点奇怪,也许店里没有规定夜班不让带家属,或者今天君华根本就不值夜班,总之,他撒谎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最后,她决定还是亲自去君华的门市上看一看究竟。
红秀骑车来到门市部的时候,门市部里的灯依然亮着。红秀锁上自行车,走上前去正准备敲门。突然,门市部里传出一阵男女的说笑声,红秀赶紧把举着的手又收了回来。她听得出来,男人是杨君华,女人会是谁呢?都夜里十一点多了,那女人为什么还待在君华这里呢?难道……她的心咯噔一下,不敢再往下想了。
红秀不敢敲门,便躲到门市部的墙角静静地等,她想等着里面的女人离开,好看看这个女人到底是谁。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直到门市部里的灯都熄灭了,那个女人还是没有出来。
红秀觉得一阵恐惧,她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攥着、越来越紧地攥着。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她使劲地忍着不让它流出来。她宽慰自己,或许是自己听错了,屋里说话的那个男人或许并不是杨君华。杨君华现在或许已经在家里等着她了……她越想越觉得是自己听错了,越想越希望是自己听错了。
红秀又等了一会儿,她感觉双腿有些麻木,她的心似乎也渐渐的麻木了。她决定先回家去看看,希望自己回到家的时候,君华已经在家里了……
她推上自行车,无奈地往家走去。
街上已经没有什么行人,昏暗的街灯在清凛的风中摇摆着,仿佛在劝阻红秀不要离开。
“不对呀,如果我回去的这会儿工夫,门市部里的女人离开了,怎么办?假如里面的男人真是杨君华的话,我就永远也不会知道今晚的真相了。”这样想着,红秀又转身往回走,不一会儿,她又回到了门市部的门前。她决心就在这里等下去,哪怕等到天亮,也一定要等到一个结果!
红秀孤独地站在门外,她默默的守着,一阵瑟瑟的秋风吹过,让她感到眼前的世界无比的清冷。门市部里依然没有什么动静,红秀已经觉得困乏不堪了。她把自行车靠门市部的窗子放下,自己坐到窗台上,双臂交叉地趴在车座上打盹儿,半睡半醒地留意着门市部的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街上开始喧嚣起来。红秀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早晨五六点了。她直起身四下看了看,这才意识到自己在街上过了一夜。她赶忙起身,推着自行车来到街的对面一个拐角处。在这里可以看到门市部的门口,同时,还不容易被门市部里的人发现。
炸油条的、卖烧饼的小商贩们开始在路边忙活起来,过了一会儿,门市部的那扇门终于打开了。红秀看到一个剪着短发的女人,推着自行车从门市部里走了出来,啊?红秀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上,这个女人正是去她家的那个陈金莲!
陈金莲四下看了看,向屋里挥了挥手,接着,红秀又看到一个男人的头从门里斜着伸出来,他左右看了看便迅速缩回去关上了门。虽然只是一瞬,红秀也已经认出了这张脸,此人正是自己的丈夫—杨君华。
刹那间,红秀彻底崩溃了,她觉得浑身突然地没有了力气,双腿也变得几乎挪不动步子了。她就地坐了下来,心中一片空白。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过劲儿来,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她感到眼前的世界如虚幻一般,一切恍如隔世。她欲哭无泪,昏昏然推上自行车,盲目地向前走去。
她不想回家,也别无可去之处,只好信步而行。如鬼使神差一般,三个多小时游荡之后,再抬头望时,红秀却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地到了红华建材店的门前。
文荣已经在柜台里上班了,他看到二姐失魂落魄的样子,赶紧过来把她搀到柜台里坐下。
“二姐,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和二姐夫吵架了?”文荣吃惊地问。
红秀看到文荣,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悲伤,伏在柜台上放声大哭起来。
“你到哪里去了?我很早就回家了,床上的被子也没有动过,你昨晚没在家里睡觉吗?”杨君华找到建材店里来了,他一进门就厉声质问红秀。
红秀红肿着眼睛,看了看这个昨晚和别的女人睡在一起的男人,心中或许有恨,但更多的是厌恶。
“我昨晚在你们门市部外面过的夜。”
红秀的声音出奇的冷静,这种前所未有的冷静使得杨君华毛骨悚然,他显得极不自然,再看看怒目而视的文荣,自知无趣,悻悻地离开了。
杨君华提心吊胆地过了好几天,他担心,红秀会因为门市部那一夜的事情而大闹一场。但出乎他意料的是,红秀除了变得沉默寡言,不再关心自己的行踪之外,并没有再提起那晚的事情。
红秀不会像别的女人那样去吵闹,也不想吵闹,她能做的就是沉默。有时候,她希望君华能主动地向她承认错误并痛改前非,但是,君华却始终没有那样去做,相反,他把红秀的沉默当成了软弱,从此更加肆无忌惮了。他时常与他的损友苏夏俊唱双簧,对彼此的婚外情互相掩护。再后来,他就经常的彻夜不归了。
为了冲淡内心的痛苦,她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建材店的工作上,她想让忙碌帮自己忘掉这些不幸。但是,总有下班的时候,每当她回到家里,总觉得到处都不对劲儿,有时躺在自己的床上,她会莫名其妙地跳起来,感觉自己闻到了别的女人的气味,这气味让她窒息得无法呼吸。这时,她就想逃走,她想逃出这个让她痛苦万分的家,她明白,她必须做出改变。
天上下着蒙蒙细雨,红秀的心情比建材店外面的天空还要阴郁。她独自漫步在泥泞的田埂上,迎着风,任凭那如丝般的小雨打在自己的脸上。说不上为什么,每次走进建材店后面的这片农田,她都会忍不住地放声大哭,哭过之后,她就会从痛苦中解脱出来,心中的幽怨也会奇怪的消失,仿佛心灵的伤痛全都随着泪水一起渗进了脚下的农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