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奸相
宋淮赫笑道:“刚才还是一副胆小如鼠的样子,现在又成了张牙舞爪的猫儿。收了你的爪子,小心本相掰断了它!”
李定婉觉得宋淮赫这个人简直就是莫名其妙,刚才还一副凶巴巴要打要杀的样子,自己什么都没做,他倒好,又笑了起来。
李定婉狐疑地看了一眼首辅大人苍白俊秀的面庞,心想该不会是他脑子有什么问题吧?刚想回敬宋淮赫一句,这时马车忽然猛地晃了一下,停住了。
车厢外传来喧闹的声音。
宋淮赫不耐地扬声问:“怎么了?”
车夫迟疑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回相爷,是……是太学的学生们……”
学生?
宋淮赫皱了眉,拂开了李定婉的手,起身,径自掀了帘子,出了车厢。
躁动的人群见到宋淮赫清瘦的身影出现,顿时喧闹了起来:“奸相出来了!”
“是奸相!”
“奸相认罪伏诛!还我朗朗乾坤!”
闹闹哄哄,各种声音交杂着,吵嚷着,说什么的都有。
有学生举着长长的折子,抖落开。
宋淮赫扫了一眼——那字是瘦金体,风骨料峭,想来也是下了狠功夫习字的,少说也有个十年的功力。
这样好的字,却一笔一划地控诉着他的罪行——不敬圣上、不悯百姓、把持朝政、刚愎自用、陷害忠良,简直把宋淮赫描述了成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奸臣。
宋淮赫稍稍挑了嘴角,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来:初生牛犊便是这样,最易受人蛊惑,听了风,便是雨。空有一腔热血,脑子却不大好使。
宋淮赫站在车辕之上,居高临下地俯瞰着这些热血的学子们,他颜色极好,冰姿雪貌,此刻清风拂过,衣袂纷飞,有如谪仙人一般。
宋淮赫还什么都没有做,也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简简单单往这里一立,学子们的骚动便渐渐平复了下来。
宋淮赫见喧闹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了,才开口说话,语声不缓不急:“诸君拦下本相,所为何事?”
人群寂静,并无一人能回答宋淮赫的问题,也无一人敢回答宋淮赫的问题。
这个时候,不知道是谁在人群里面喊了一句:“奸相势大,我们莫要怕了他!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奸相总有伏诛的那一天!”
这一句如水滴溅入了滚油之中,方才还安安静静的学生们顿时沸腾了起来:
“宋淮赫你把持朝政,一手遮天!”
“你诬陷苏老太傅下狱!血口喷人,残害忠良!”
“举头三尺有神明!奸相如此揽权,任人唯亲,不会心虚么!”
“心虚?呵。”
宋淮赫目光如电,在人群中扫了一圈,被他看到的人,都低下了头不敢与他对视,仿佛他们才是应该心虚的人。
宋淮赫从车辕上下来,走到人群中:“本相深知头顶有昭昭日月、朗朗乾坤,我宋某自认此生虽未立寸功,愧对先帝知遇之恩,但也未曾为自己谋过一粒粟一颗米!诸君说我把持朝政一手遮天,本相却是不敢认的!”
他每说一句就向人群之中逼近一步,一身正气凛然,学子们不敢正面迎其锋芒,迟疑着给他散开了一点地方。
“诸位都是读书人,便是给我定罪也要拿出证据来。请问诸君,证据在何处!”
人群发出了迟疑的嗡嗡声。
又是最初的那个声音隐在人群中喊道:“奸相巧舌如簧,惯会颠倒是非黑白!咱们不要被奸相三言两语就迷惑了!”
宋淮赫一挑眉:“方才说话的是哪位?可否现身?宋某愿与阁下当面对质!”
无人敢应。
宋淮赫轻蔑一笑,苍白秾丽的面庞饱含着讥诮,薄唇一张一合便是讽刺的口吻:“阁下不肯露面,只在人群中耸人听闻,不是包藏祸心,别有图谋,又能是什么!”
许是他蔑视众人的态度激怒了学生们,头脑发热的年轻人们又开始呼喊:“太傅苏老大人何辜!”
“奸相结党营私!排除异己!”
“我等定要为苏老大人伸冤!”
群情激愤,人声鼎沸。
“太傅苏大人被下狱一事,上有圣上圣心独断,下有三司明察秋毫,何时要我文华殿大学士来断案审案了?就是想有心栽赃也请做得干净点,找个合适的理由。今日诸君不知被何人蛊惑,说本相结党营私,那诸君这般当街阻拦首辅的车驾,便不算是阿党比周了么?诸位也是有功名在身之人,将来也将是国之栋梁,难道不知道无故阻拦朝廷命官是何罪?若是被革了功名,十年寒窗之苦,又向何人去诉?劝诸君好好想想,莫要为人做嫁衣裳,自己被当了枪使!”
宋淮赫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如冰雪相击,被怂恿的学生们只觉得一盆雪水从头顶浇下,一个激灵,直直从天灵盖冷到了脚后跟。
李定婉在车厢之中听得分明,心中暗叹,不愧是当年名动京都的少年状元郎,口舌之利,怕是难有人及。
学子们所说的苏老太傅一案,李定婉也有所耳闻:学子们口中含冤下狱的老太傅便是苏赴清苏老大人了。
老大人是三朝元老,门生遍布半个朝野,本来已是古稀之年,应该告老还乡,颐养天年的,但是圣上依仗老太傅,便一直没有允了老大人乞骸骨的折子。
不知为何老太傅偏偏跟宋淮赫这位首辅杠上了,两人在朝堂之上含沙射影、唇枪舌剑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几个月之前,忽然爆出老太傅包藏祸心藏匿逆贼子嗣一事。
这事本来是无稽之谈,因为逆贼贺嘉致便是老太傅亲自揭发,亲自带着镇抚司把罪魁贺嘉致捉拿归案的,都过了十余年,怎么又会出现老太傅包庇逆贼子嗣的事情呢?
奈何宋淮赫给出的证据确凿,在人证物证俱全的情况下,苏老太傅百口莫辩,就这样被革了官职,脱了官袍,打入大牢,现在还在等着刑部会审。
可怜老太傅以古稀之龄进了阴森潮湿的刑部大牢,也不知道还能熬上几天。
李柏之前还与李定婉议论过此事,觉得此事蹊跷至极。李定婉之前也不解,直到今天看过了地下的那一墙牌位之后,才知道此案的幕后黑手怕是就是这位宋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