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疾旋!康国的舞者
第18章疾旋!康国的舞者林御风尚未进门,早有人进去通报,领着一位老者赶出门来。
“老爷,我——”
“臭小子,你还知道回来啊?”老者快步来到跟前,不等林御风开口,已然高高举起手臂,作势要打。此人,便是林御风的东家林老爷。
林御风一见,赶紧将头抱住,嘴里叫着“哎呀呀,老爷饶命,老爷饶命——”却并不躲闪。
“看我不打死你个不知归家的小兔崽子——”林老爷说着,手掌便要落下,可临到眼前,还是收住了劲头,只用一根手指,在林御风额头按了一下。
“哎呀呀,疼死我啦,老爷好手劲,疼死我啦——”
“就该把你疼死,否则早晚被你气死,臭小子,咳咳——”林老爷说着,已有些气喘。
林御风见状,赶忙来到林老爷身侧,伸手抚着对方后背,言道,“老爷,您快消消气,莫要气坏了身子!”
片刻过后,林老爷稍稍平复了一些,见一旁的林御风正为自己抚背,面带焦急之色,心顿时软了下来,开口道:“唉,算啦,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这几位是?”
“哦,我来介绍——”
在林御风的引荐下,薛家众人与林老爷一一见过;后者也重整衣冠,分别还礼,态度极是谦和。
寒暄已毕,薛明台招呼店家,车进库房、马系食槽,妥为安置,方才随众人来到店中安坐。
双方分宾、主坐下。待主人坐定,薛明台复又起身,再度施礼,言道:“林老爷,我等一行,从海外远道而来,欲借宝地做些微薄生意。途中,偶遇风贤弟,一见如故,便提议与他结伴而行。不想,路上走得慢了,耽搁了行程,以致风贤弟误了归期,实是我等之过,还请林老爷恕罪,恕罪。”说罢,深深一揖。
原来,一月以前,林御风随林老爷前往境外贩货。眼看买卖做完,即将回程,林御风却说,还想独自走几处生僻地方,采办些上好货色。林老爷养育林御风多年,视同半个儿子,也有意历练他一番,便留了几个随从给他,自己先回交子城来。临行时,二人约定,某日之前,需在交子城东市的平川客栈相见,不可延误。随后,林老爷又叮嘱了几句,这才念念不舍地启程归去。不想,林御风一旦脱了管束,便如撒缰的马儿一样。起初,他还记着走访了几处牧民聚落,采办了些皮货;到后来,则完全将买卖抛在脑后,整日只顾看些赛马、斗狗之类,游荡嬉戏。几个随从,年纪都与林御风相仿,自然没有一个能劝得住他。眼看约定的时日已到,林御风这才猛然醒悟,于是又胡乱买了些毛料,便匆匆往交子城赶来。那一日,在交子城外的城佐村内,他遇到了薛明台、薛冰兄妹。起初,林御风只是少年心气,抢搭了薛冰的一句话。可久而久之,他见薛明台谈吐不俗,竟能与百老爷对答如流,又见薛冰芳华初露,惹人怜爱,于是在心中暗自盘算,不如将薛明台一行介绍给东家林老爷,一来,可以解释逾期不归之过;二来,也可与他们,特别是薛冰,再度相见。
林老爷这边,初时见林御风迟迟不归,着实焦虑了一阵,担心他惹了麻烦或是遭遇不测,正要派人去寻,几位同乡从外归来,见到林老爷,告知了林御风乐不思归的种种情状。林老爷一听之下,忧虑之心自消,可气却不打一处来了。于是,才有了他一见林御风不由分说举手便“打”的那一幕。
薛明台自然不知其中原委。只不过,他有意结交林御风,以备日后有事相托,今日见林老爷“责打”林御风时,口中所说,显是在埋怨后者误了归期,于是主动向林老爷“请罪”,将逾期之过揽在了自己身上。
林御风见状,怎肯错过这个顺水推舟的机会,于是也起身言道:“薛大哥不必揽责。正所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你我结伴,全因彼此投缘,谈不上谁耽误了谁。况且,你非俗人,连百老爷都赞你兄妹是‘人中龙凤’,我有意将你引荐给我家老爷,故而一路相随,这也是我的私心了——”
“怎么,你们见到百老爷了?”林老爷对薛明台、林御风二人的话,本不以为意,知道他们是在一唱一和、互相包庇。但林御风话中提到“百老爷”三个字,还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嗯,见到了,就在今日早间,城佐村内。薛大哥与百老爷畅谈许久,百老爷都对他赞赏有加。”
“哦——”林老爷听林御风如此说,便又细细打量了眼前这位年轻人,果然是玉树临风、人中翘楚,料想林御风所言似也非虚,“嗯——那后来他人呢?”
“百老爷先我们一步进城,此刻应该已经身在交子城中了。”林御风道。
“如此甚好。今日午后,我便前去拜访。”林老爷笑着言道,“这也算是你小子将功补过了。”
“谢老爷!”林御风说着,朝林老爷拜了两拜,一回头,笑眯眯地对薛明台使了个眼色。薛明台却并未回应,只是静静地坐回位置,微笑着捧起茶碗。
随后,宾、主双方,便天南海北地畅谈起来。
林老爷比薛忠还要年长十岁有余,一副慈眉善目的长者模样。薛忠听他说话,便知其不会半点武功,而且因年事颇高,身子纵无大病,也已多半虚亏。
同样不会武功的,还有林御风。这一点,薛忠也是早已“听”得分明,否则也不会任由他,如此随意地跟在薛冰身边。
薛明台自称来自“海外”,林老爷便饶有兴致地问了许多海上的事情。他将早年间听闻的关于仙岛、龙宫的传说,一一向薛家众人求证。当得到“确有其事”的回答时,便抚掌而笑,脸上浮现出神往之情;当得到“并无其事”或“无从考证”的回答时,也难免轻叹一声,流露出失望之色。薛忠、顾汉均是耿直性格,有便是有、无便是无,一向据实回答。到后来,李红儿往往抢先作答,言语上便多了几分委婉。
“唉,天下之大,何其广博。我黑水国天华物宝,在中土人眼中,也不过是西北一隅而已;可中土自恃得天独厚,又岂知不是四海之内的一叶扁舟?”林老爷又听李红儿讲了许多“奇闻异志”,突发感慨道。
“林老爷心胸开阔,所思甚远,令晚辈叹服。”薛明台言道。
“所思再远,仍不免想要亲眼一见。只可惜,你们方才所说的那些,老朽今生恐怕已无法得见了。”林老爷似是叹了一声,目光有些游离,可他旋又回过神来,言道,“不过,你们能来我黑水国,讲了这许多事情与老朽听,令老朽如临其境,此心已慰。待料理完此间事务,老朽想请诸位一同到乌桑城盘桓几日,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薛明台看了一眼薛忠等人,言道:“我等不远万里,自海上来到黑水国,正是为了开辟商路、广结高朋。乌桑城是黑水国的中都,自是要去的。届时,如林老爷不弃,愿亲往府上拜访,聆听教诲。”
“如此甚好,那咱们可就说定了。”林老爷笑道。
双方又叙了一会,眼看到了正午时分。林老爷叫来店家,吩咐摆宴,欲款待薛家一行。薛明台等人推辞再三,见盛情难却,只得应了。
酒水方过一巡,店内忽然响起丝弦手鼓之声。众人不明就里,放下杯盏,四处张望。此时,店家高声言道:“今日,有康国舞者来到敝店,为诸位献技助兴。”
店内客人听闻,全都击起掌来。正在此时,一位蒙着面纱的白衣女子,跃入厅堂中央。但见她——
薄纱轻裹,尽显一段玉体;
霓裳飘洒,难掩两瓣秀足。
明眸闪烁,恰如惊鸿顾盼;
长袖翻飞,好似蛟龙游走。
随着鼓点逐渐强烈、弦音愈加激荡,女子开始由慢渐快地旋转起来。
“是旋舞。”薛明台自言道。
“哥,你认得?”薛冰轻声问道。
“嗯,曾经见过。”
“我怎么不知道?”
“很小的时候,那时还没你呢。”
“哦——”薛冰吐了吐舌头。
女子越转越快,竟似将曼妙身姿,化作了一团飞雪。突然,不知何处滚出一个圆球,来到女子脚边。那女子纵身一跃,足尖立于球上,依旧旋转不停。众人见状,无不击节喝彩。后世有诗赞曰:“心应弦,手应鼓。弦鼓一声双袖举,回雪飘飖转蓬舞。左旋右转不知疲,千匝万周无已时。人间物类无可比,奔车轮缓旋风迟——”
女子疾旋不止,本已难辨眉目,可薛明台总觉得,她的那双眼睛,似乎始终在盯着自己。到后来,薛明台干脆闭起双目,不去看她;但那双眼睛竟似仍在面前,直直望着自己,仿佛看尽了心中所想。好在,一曲舞罢,女子在众人的叫好声中飘然退场,薛明台这才睁开双眼,轻轻拭了拭额头的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