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报国 ・
在岐王入京后,因大部分肱骨随今上去了圣都,剩下的大部分闭门不出或出逃避祸,而俞宸,则是众所周知的乱党司马文的人,岐王来后,他也一直在为岐王做事,甚至要迎娶岐王之女。
可在岐王倒台之前,没有一个人说过俞宸一句不是,反而在岐王造反失败后,俞宸成了为天下所不耻的二臣。
朝堂上各种名目参奏他的子纷纷扬扬,就连民间文人也纷纷写诗文讽刺辱骂他,甚至翻出以前的事来。
本来他也知自己定然会引来非议,所以也都视而不见,直到他们说到自己家里来,说他拆散表姐姻缘强占人妻,又说亦真和俞宸一样,是三心二意之人,俞宸才真的恼怒了。
攻击他为首的叫做吕禄,不过是个屡第不中,在秦淮河厮混,到处攀附结交,混出半分无耻才名的所谓读书人,他因着一起厮混的人多,便洋洋洒洒辱骂俞宸,想让自己爱国和不畏强权之名远播。
秦淮江畔古桃叶渡,原本是个风雅之所,如今也被这群盘桓此处的所谓读书人弄得乌烟瘴气。
俞宸一身质朴茶白色布衣,身未着一件珠玉,头上也只插一乌木簪,骑着一匹玄马立在巷前。
阿德骑马在他后侧,替俞宸大声道:“请问吕禄先生是哪位,俞某前来讨教高论。”
这时吕禄慌忙从香楼里跑出来,脸上还留着美人的胭脂痕,俞宸瞧了他一眼,在马上对他拱了拱手。
这人却反而摆起架子,站在那里收了礼却当之无愧的模样。对俞宸骂道:“乱臣贼子怎么还有脸出门?难道是来求饶不成。”
俞宸并不怒,只是淡淡笑道:“吕公子,打扰您香梦了,不好意思。”
旁处人越聚越多,吕禄更加得意起来,装模作样对俞宸骂道:“不必多说,你这样的人,天下人都为你不齿。”
俞宸道:“好,既然吕公子言之凿凿,又著有多篇文章批判我,赞扬你们诸位,哦,与你们的红粉知己是爱国之士,正好我如今也有空闲,便与吕公子好好论上一论。”
“首先,公子说我是二臣,我七年前是今上钦点一甲头名,之后入大理寺,从寺丞到寺卿,如今还身兼龙图阁学士,一直是萧齐之臣,从无二主别无二心,请问吕公子如何批我是二臣。”
吕禄不屑道:“你同司马文狼狈为奸,差点做了人家女婿,如今还敢矢口否认?”
俞宸又道:“吕公子我劝你慎言,司马文与岐王皆不过一介乱党,他们又未敢称帝,我最多算乱党党羽,如何算二臣?难不成在吕公子心里他们已经是天子了?”
吕禄吓得赶忙道:“你别胡说!我没那意思!”
俞宸也不与他纠缠,又道:“好,既说完了我,那我再问问吕公子是如何为国为民的?”
吕禄支吾道:“我虽没有报国之门,却有一颗宁死不屈的气节,也为救国奔走。”
俞宸却突然笑了。
吕禄羞恼道:“你笑什么?”
俞宸道:“我笑你大言不惭脸皮够厚。”
“吕公子所谓爱国,既不是战场上诛杀乱党,也不是朝堂上不畏强权。而是关起香闺的门来写诗写文章?可恕我愚钝,你这诗不敢拿到乱党面前去看,专门给你的同道中人,哦,还有香闺里的红粉知己看是什么道理?
结果吕公子自己都不信的东西,把人家姑娘忽悠信了,岐王造反那日,人家拉着你去城门血溅三尺阻拦乱党,吕公子说今日天冷不宜出门,请问吕公子,何时是出门的好时候啊,您说说,到时候我们也好去送您一程。”
吕禄憋的脸色通红,俞宸突然沉下脸,对他道:“本来你们说我,我纵然问心无愧,也并不想辩驳什么,可你们胆敢为了辱我牵扯我妻儿,我若不出一声,枉为人夫为人父。”
那吕禄跃跃欲试却实在没词,俞宸神色愈发严肃道:“我与妻子自小相识,中虽有波折但我们从未有半分逾矩悖德,她嫁我也是与周某人解脱彻底之后。本来婚姻不睦分开各自嫁娶乃是常理,我妻子遇人不淑与我重拾旧缘,有何不妥?
她亦自由身,我与岐王之女虽是被迫为他造反遮掩,却也不曾一日真与她为夫妻。而吕公子你将妻儿抛弃家中,借乱贼之财收拢妓子,在此处盖香楼寻欢作乐,这就是你的大义?”
“我为何,自有今上评判。我对错,任由百姓凭说。但你等假公济私寡廉鲜耻之徒,不配说我一个字!若再敢辱我家人,我便亲自去告你诽谤。”
说罢俞宸便提着缰绳打马返回,俞宸这一番话说完,旁人看着吕禄纷纷笑了起来,吕禄不堪嘲笑,灰溜溜跑回了香楼。
谁知俞宸本是去吵架,倒引出一段风流债来。
俞宸那日在巷前奚落吕禄,倒引得许多风尘女子来瞧他,这一瞧,还瞧出事来了。
俞宸以前也不是全然没见过这样的地方,但也左不过是允歌妓来的酒楼茶肆,不曾进过真正做什么的烟花之地更不用说佳人的香闺。
而且他心里有的怕,也并不好此道,并没在这里打滚过。
这日俞宸与亦真一同来惠生茶园饮茶,正巧吴彻说与他说话,便也来到此处,亦真与惠生讨几团茶的功夫,回来便见一男装女子坐在了俞宸对面,亦真不动声色坐到了旁边的桌去并没出声。
这女子倒是很直接,对俞宸道:“那日巷口,妾听君一席话,便觉往日才华满腹之人都成了糟糠了。妾慕大人气度和才华,愿追随左右,不求名分,若君垂怜妾愿侍奉左右,为奴为婢也心甘情愿。我知大人对夫人情深,妾因此对君更加仰慕,妾侍奉夫人也一定视作双亲一般尽心尽力。”
俞宸抬眼看她一眼,确实长的不错,能混出名堂是有缘故,若是旁人,可能心里会觉这个便宜自然不占白不占,可他和亦真,并不能以此论处。
俞宸正襟危坐与她道:“你觉得我如何是你的事,我又不会因为你仰慕我,我就要喜欢你。我不喜欢你还留你做什么?我家里虽富裕,却也不是有钱没处花。
且你说仰慕我与夫人情深,你也是识文断字的,自古以来人家都赞颂一世一双人,娶妻送双雁。你听说过送一双雌雄雁旁边搭一只麻雀不成?
你呢,身处欢场,见多了虚情假意,便以为世上男子都是一边与家里夫人过日子,一边和你们谈情说爱,可事实上会去那种地方的人,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能从他们嘴角听到什么好话不成。
你说你才觉他们都是糟糠,其实你自己想也知道,亘古至今,哪个名臣心系社稷是去教坊妓院想天下大事和歌姬探讨天下兴亡的?你自己听了觉得荒不荒唐?
我知你自诩有才名,若肯做小伏低不要名分,虽然不一定进得高门里,却也容易与人有段露水姻缘,甚至进门去随侍左右,他们妻子也被教导女子便要贤惠大度,无才有德便是佳。
可我妻子并不如此,她虽温和,却不愚蠢也不软弱,不可能容任何人在我二人身边,我亦如她所想。是以就请你该回哪里回哪里吧。”
俞宸说完,扭头去看亦真道:“这位娘子,你觉得我说的如何?”
那女子看过去,却见面前年轻的夫人秀致美丽,端庄温婉,神态从容笑道:“话是没错,就是太多了,嗦了一些。”
那女子也甚是明白,一眼看出他们的关系,跪下道:“夫人怜惜妾,妾愿伺候大人和夫人”
亦真摇头道:“你没说实话,你来我家难道真的只愿如其他奴仆一般做活领月钱?若你可以,我帮你赎身,去我家铺子,月钱定够你过普通生活吃穿不愁。可你若惦记我丈夫,我是有多愚蠢,把你放在他身边去。”
那女子仍坚持道:“夫人是夫人,我不过最多是侍妾。”
亦真道:“什么也不行,我丈夫怎么允许别人靠近。你不要觉得我这般是看不起你,我恰恰是看得起你。真的允许你进门却只把你当做玩物任意使唤伺候其他男客甚至送人,那才是看不起你。我说了,你愿意,我可以为你赎身帮你找营生做一个不能锦衣玉食可能还要辛苦些的普通人,你可愿意?”
那女子低头不语,片刻后黯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