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第57章长相思(七)
谢逢春推开窗,深深吸了口气。冷气冲进肺里,他捂着嘴咳了几声,王禧很紧张地上前询问。
他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只见到谢太傅突然走出来,面色不虞。
但是薛如意这会儿正躺着睡觉呢,哪有力气和人斗嘴折腾。
王禧还没开口,谢逢春自己把窗关上了。
王禧:“?”
被冷风吹过,头脑果然清醒了很多。
医官说要让薛如意保持暖和,最好能让汤婆子一直捂着她的腹部,可以缓解女子的不适,千万不能让她再在这段日子里吃生冷食物,也别着凉吹风。
王禧以为他在为薛如意的身体烦恼,实际谢逢春是在烦恼自己。
他旧疾未愈,体质寒凉,连为她捂一捂手都不行。
屏风后传来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怎么了?”
“渴了。”如意眼巴巴盯着桌上的茶盏。
掉了太多眼泪,她现在是一株萎靡不振的小花,水分不足,屋里的热气也熏得她很不舒服。
温热的茶水沾湿了唇瓣,如意稍稍缓过来一些,然后她向谢逢春提出了想开窗透气的请求。
“不行。”谢逢春斩钉截铁拒绝了她。
如意没精打采地半倚着问他:“可是屋子里好闷热。”
谢逢春把茶盏放回去,盏底与桌案相碰,发出一声闷响。
如意的脸颊泛起两团绯色,谢逢春并拢手指,碰了碰她的脸颊。
如意恍然大悟。
——原来不仅夏天能把谢太傅当冰鉴用,冬天闷得慌时候也能用他降温!
她拉住谢逢春的手,像小狐狸似的蹭了蹭他的手心。
发丝拂过他的掌心和手背,热源的来处是个正在拿他当冰鉴使、哼哼唧唧的小女郎。
如意犹不满足,抱着谢逢春的小臂。宽大的衣袖往上一滑,露出了素白的手臂。
上面纵横着伤疤,能看出是很有些年头的,都不是新鲜的疤痕,大多数已经快褪去了,但谢太傅的肤色白,真要当作看不见的程度是不可能的。
如意顿了顿,悄悄抬眼觑了他的脸色。
谢逢春面无表情把衣袖放下来,挡住了手臂上的伤痕。
只是短短一瞬间,如意还是看清了,上面的伤痕形状复杂多样,能一眼辨认出来的就是一些齿痕和鞭痕。
……光风霁月的谢太傅还会有被鞭子抽的日子么?
就算是背不出书挨夫子打,也不可能打成这个模样。
“汤壶冷了,我给你换一个来。”谢逢春嗓音冷冷清清,绸缎绫罗的衣袖从如意掌心中滑过。
感觉这是一段伤心事,还是谢逢春不太愿意触及的。
如意乖巧地应了一声,把汤婆子外面捂着的棉布解开再递给他。
外面应当是时时刻刻烧好热水的,谢太傅去得有些久,如意算了算时间,都够青棠灌好五六个汤婆子了。
她等得都快睡过去,谢逢春才姗姗来迟。
如意还保持着之前的睡姿,肚子上捂着暖暖的汤婆子,脸上手上蹭蹭谢逢春的手降温。
谢逢春拿她无可奈何,只能把一只手借给她蹭来蹭去,剩下那只手翻着公文奏折。
身旁的人已经许久没动静,谢逢春几乎以为她已经睡着了,稍稍活动了下那条手臂,就被如意按住了。
小女郎的声音绵软:“你手上……那时候疼吗?”
虽然很有明知故问的嫌疑,如意还是问出来了。
谢逢春并没有因她问了这句话发怒,“忘了。”
两个字说得平静而漠然,眼底却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谢大人身体不好,也是那时候导致的吗?”如意追问道。
即使是闻人煦,也甚少过问老师身体上的事,帝师大人的体质就像被默认忽略的问题,除了冬天时候内廷会额外拨给谢太傅很多银丝炭,其他时候这件事就像被雪掩盖掉了,等来年开春,跟着化开的雪水一起融入河中顺流而下。
谢逢春云淡风轻地“嗯”了一声。
如意讷讷地不说话,她还以为之前说谢逢春不是谢家亲生的,指的是抱养来的孩子。
现在看来背后跟解密似的,愈发激起她的好奇心。
“别打听那么多,免得你到时候不能活着出宫了。”谢逢春抽出被她压得僵硬的手臂。
如意听他说出宫,心头一跳。仔细回味了下发现他不是自个儿想的那层意思,还好她当时没什么反应,不然就跟不打自招似的。
谢逢春不让问就不问,如意讪讪地缄口不言,改为抱着玉枕。
——她以前嫌弃玉枕太硬搁脖子,现在体会出它的好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