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4 - 神明远赴人间 - 岁岁辞晚 - 科幻灵异小说 - 30读书
当前位置: 30读书 > 科幻灵异 > 神明远赴人间 >

024

张起灵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九月末了,再过几日就是中秋。

他回来的时候,带了满身的伤口,甚至是脸上都被划开了几道血痕。张海客更是严重,一身衣服好像都是浸在血液里再拿出来的一般,已经看不到衣服原本的颜色了。

辞镜慌忙就拿了药箱出来,又跑出去端了一盆子干净的水进来,看着两人没事一般坐在太师椅上,思来想去都觉得伤的严重,长叹一声说着自己去找医生,像一阵风似的就跑了出去。

阿蝉一时间也顾不上辞镜说什么了,她的手悬在张起灵的脸上一副不敢触碰的样子,“这次怎么如此凶险。遇到了什么吗?”

张海客的脸上全是血污,阿蝉甚至看不清他此刻做了个什么表情,只听他沙哑的声音传出来:“也没什么,主要是量太多了,我们应付得就不是那么得心应手。”

张起灵也随着张海客的话点了点头,阿蝉看着他脸上那几道血痕,心里更是觉得难过,连张起灵这么好的身手都应付不来的场面应该是足够凶险了。

阿蝉用浸湿了的帕子轻轻帮张起灵擦拭沾在脸上的血污。

她的脸离张起灵的很近,张起灵一瞬间就回想起来了那个新年的夜晚,他的声音也是微微的哑,说:“我没事。”

张起灵身上的衣服破烂得就好像只是挂在他身上一般,他嘴上说着没事,心念一动却将受了伤的左手悄悄地放在了阿蝉的眼下。

阿蝉看着那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眼睛都红了。

在一旁看完了全程包括张起灵自以为不动声色地把手放在阿蝉眼下,并且满脸都是血污的,没有人帮忙擦脸的张海客:“……”

张起灵看着阿蝉微红的眼眶,一时间身体有些僵硬,思考着自己怎么会做出这种幼稚举动的同时,看着阿蝉眼里装满的担心和害怕又觉得有些后悔。

要是再强大一点,不让她担心就好了。

医生来的很快,阿蝉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心疼的话,风风火火的辞镜就扯着医生进来了。

阿蝉只好退到了一边,看着医生忙手忙脚地为两人清理伤口,想了想又觉得她们两个站在这儿大约是有些碍手碍脚。

阿蝉只好对张起灵投去最后一个关切的眼神,然后带着辞镜走出了屋子,叫了小厮进去帮忙。

张起灵是看见了阿蝉那个眼神的。

她背着光,表情有些模糊,那双眼睛却发亮,抿着苍白的唇,巴掌大的脸上挂满了担忧。

那双眼睛刻在了张起灵往后的所有记忆之中。

*

医生为他们清理完伤口的时候,天已经黑下来了。

再更晚些的时候,张海客就被小厮带回了自己的院子里,他身上缠满了绷带,一瘸一拐地由几个小厮扶着走,可怜之余那模样看起来也有些滑稽。

张起灵则躺在自己的房间里,辞镜为他熬药去了,阿蝉就坐在他的床边,静静地看着他。

张起灵被阿蝉的眼神刺得如棘在背,不太自然地起身,半靠在床头。

他想说些什么来安慰阿蝉,可是想了很久也想不出来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好,就算有再多的话,对上阿蝉的眼神就好像瞬间忘记了。

阿蝉也只是心疼。

或许心疼中还有些别的什么情感,她不知道。突然间她的脑海里跳出来了尹新月的样子,那个在长沙城的冬日上午,她对自己说——

“当你对一个人产生了怜悯,就是爱上他的开始。”

阿蝉张了张嘴,干燥的唇被动作牵扯开而有些疼痛,半晌她才重新开口说:“师父去世了,月初的时候。”

张起灵抿着唇,他看着阿蝉此刻不带什么悲喜的表情,心中有些难以名状的酸涩,想了很久他也只说了一句:“嗯。”

阿蝉就抬头去看她,表情还是有些呆愣的。

“不要难过。”张起灵又说。

他的身上也是缠满了绷带的,甚至小半张脸上都是绷带,手臂上的血正一点点地从绷带里渗出来,他却好像感受不到一点儿疼痛似的,甚至抬起那只受伤的手摸了摸阿蝉的脑袋。

头上突如其来的一点重量让阿蝉有些出神,在她的印象之中,她也是受过这么重的伤。她已经忘记自己当时痛不痛了,后来……后来那天晚上她收到了宋先生的信。

那封发黄的泛着岁月痕迹的信封,阿蝉到现在还是记忆犹新。

“痛不痛?”阿蝉也抬手,把张起灵那只受了伤的手小心翼翼地拿下来,放在了柔软的被单上,手指有些颤抖地停在伤口上方。

阿蝉这双训练了多年的发丘指,曾经在墓中无论是多么凶险的机关都能保持着镇静平稳,此刻却因为张起灵受伤的手而颤抖不止。

张起灵盯着那双颤抖的手,摇了摇头。

窗户没有关严,一丝夜风漏了进来,吹得烛光摇摇晃晃。

“我没有师父了,阿起。”阿蝉说这话的时候有些怔然,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像是强忍着什么般的扭曲,“这张家,我再没有家人了。”

她的声音也是颤抖的,脑海里不断闪过的是这些年的一个个记忆片段。

一会儿她想起来,那个受伤的夜晚她也是痛的,手臂都痛到麻木还要自己清洗掉身上的血污,想起来宋先生的那封信,想起来宋先生信里说的那句“平安喜乐”。

又想起来自己刚到张家的时候,这座深深的宅院,她夜里蒙在被子里的呜咽和呢喃,伴随着窗外呼啸的风,也曾是她多年不曾摆脱过的梦魇。

一会儿又想起来,师兄在烛光下为她清理伤口时的柔和眉眼,想起来那个很多年前的盛夏傍晚,她在师兄的背上伸出手去,低飞的蜻蜓就穿过自己的指尖,在自己的掌心煽动轻纱一般的翅膀。

她还想起来师父在训练她时候的严肃面容,想起来那些无数个趴在长凳上被打散肌肉的日子,或者是那些无数个奔跑的、骨折的让她觉得奄奄一息的训练。也想起来了师父握着鞭子颤抖的手,和自己倒下时师父慌忙奔向自己的脚步。

她甚至想起来了张瑞哲,想起来他为自己带来的那株桂花树,此刻正在院子里开着花,香味顺着空气也蔓延到了张起灵的房间里。想起他们曾经对坐着喝茶无话可说的一个又一个午后,想起第一次见他时,他隐没在光里的脸。

那些阿蝉曾经认为走不出去的暗无天日的日子,现在都已经成了回不去。

她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开了自己,可她却要拖着这残破的身躯永远地活下去,这些记忆总有一天也会被时间的长河冲刷得干干净净,她会变成一个忘记一切的孤独的人,行走在人世间。

“你还有我。”

字体大小
主题切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