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教师被害案【6】
乡村教师被害案【6】
这只是一场意外,听了这个消息,徐亮倒也是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也就是说,这场车祸和村里的命案没有任何关系。尽管如此,赶到医院时,医生对他说的话还是让徐亮心中一紧。吴家系的儿子吴宇昊受了很严重的伤,腿部大面积烫伤,肌肉组织完全被破坏了,可能需要截肢。为了防止受伤面积扩大、感染,医院当机立断进行了手术,闻讯赶来的吴汉也以亲属的名义,签了字,确保手术顺利进行。
徐亮回了一趟公安局,向局长汇报了工作。只知道追求结果的老局长没有得到任何结论,对着徐亮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骂完以后,还要让他向自己保证,三天之内,必须给自己一个结果。徐亮有口难言,但也不得不答应。
挨完了骂,徐亮回了家,饭也不吃,就躺在床上了。当然,这免不了妻子的抱怨,可他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现在的他需要一个地方,让自己慢慢地平静下来,把案件缕一遍。
没有任何证据,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让人头疼的案子。现场唯一发现的可疑物品就是一个女士扣子。再次拿出证物袋,掏出手套,戴在手上,仔细地观察着这个水晶扣子。按照吴汉地说法,这样的扣子在他们村只有女人和孩子用。难道说吴家系身边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女人?不为人知,显然是不可能;两个人偷偷摸摸,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还是有可能的。那么这个女人到底是谁?是那个陈大嫂吗?想到陈大嫂看到这个扣子时脸上紧张的表情,徐亮就觉得这件事和那个女人十有八九是有关系的,最起码她应该知道些什么。
陈大嫂是个突破口,也是现如今唯一有希望的突破口。明天去试试她,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徐亮打定了主意,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于是就陷入了养精蓄锐的睡眠里。
他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当妻子通知他接电话的时候,他已经坐起来了:“喂,我是徐亮。”
“徐队长,我是吴汉啊,有人自首了,说是她杀了吴家系。”
“谁?”
“李雪梅,就是那个陈大嫂,陈香妹的妈妈,你还记不记得?”
果然是她?对于这个意料之中的答案,徐亮还是有点吃惊。虽然是早有猜测,那女人或许和这件事有关,但他却隐隐的觉得有些不对劲,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劲,他却说不清楚。
镇派出所的审讯室里,李雪梅坐在椅子上,手脚已经被固定住了,她把手放在面前的椅子上,双手交叉,十指紧扣,身体微微地有些颤抖。她耷拉着脑袋,长长的头发垂至胸口,遮住了她的脸,让人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徐亮站在门口,透过窗户,仔细地观察着她,虽然对方竭力保持平静,可敏锐的徐亮仍然可以感受出来女人的紧张。
他轻轻地推开房门,不发出一点声音,然后猛地打开里面的白炽灯,绕眼的灯光刺激了眼睛,女人下意识地伸手遮住眼睛。眯了眯眼睛,适应了,才慢慢地睁开。看到站在门口的徐亮,她的身体又是一震,但很快坐直了身子,擡起头,面对着这个男人。
“你说,是你杀了吴家系?”徐亮声音平静,淡淡的语气仿佛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走到她的对面,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双手环胸,静静地看着她,“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女人面对着他的目光,脸上有些矛盾,咬着唇,仿佛是在纠结,该不该把话说出来。此时,脚步声再次响起,不多时,坐在她面前的就不是徐亮一个人了。面对着这么多人,女人越发紧张,不由地握起拳头,脸上写满了矛盾。
“既然是来自首的,我相信你在家里已经想好了,面对着警察,你该怎么说。说吧,把你准备好的话都说出来吧。”徐亮淡淡地说道,鼓励般地看着她。
女人擡头望向他,秀气的眉毛微微蹙起,低头,扫了扫眼前的头发,似乎是考虑完毕,她轻轻地点点头:“人是我杀的。在那天晚上,我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把他家的毒鼠强下到他的茶杯里。”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没想到居然是这个女人害死了自己的恩师,吴汉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情绪有些激动,不由地开口问道。可能是意识到失态,他慢慢地坐了下来,有些忐忑地看了一眼徐亮,好在,对方并没有理会自己,吴汉担心之余也是有点羞愧。
“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因为他不是人,是个畜生,彻头彻尾的畜生。”说出原因,李雪梅情绪也激动起来了,白皙的脸庞突然间涨红起来了,呼吸急促,一时间难以平静。
徐亮主动站起来,接了一杯水,亲自递给了她:“不要着急,有什么话慢慢说。”
双手捧起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而后放下。女人垂下眼帘,缓缓地开了口:“我和他在一起这么久,他不想让别人知道,我就晚上趁别人睡了,偷偷摸摸地去见他,满足他的一切需要,还要控制自己,不能发出任何声音……”
“你的意思是说,吴家系是你的……情夫?”再次蹙起眉头,徐亮有些不相信地问道。
女人愣了愣,似乎是在考虑,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随后仿佛是明白了,点点头承认道:“应该算是吧。”
徐亮重新坐回审讯椅,眼睛一瞥,就看见吴汉紧绷着嘴唇,瞪大了眼睛,目光中似有一种难以承受的痛苦。徐亮是理解的,自己最敬重的老师突然变成了一个猥琐的、乱搞男女关系的老头,如此反差,确实是让人难以接受,难以置信。徐亮转过脸,重新面对李雪梅:“说说你们俩的关系吧。”
端起水杯,抱在手里,暖着,李雪梅很是平静,徐徐开口:“我们俩是一年前好上的,因为孩子经常在那里补课,他也是特别照顾,我心里也感激他。我家那口子死得早,就剩下孤儿寡母,前年天灾,我们家田里颗粒无收,吃饭都是问题,还谈啥读书啊。眼看着马上就要交学费了,我却拿不出一分钱,为了孩子,我只有去求他。他说,只要我答应他的要求,孩子以后就可以免费读书、上学。说实话,那口子去世这么多年,我也是寂寞。为了孩子,为了我自己,我答应了他。”
口有点干,李雪梅并没有喝水,只是舔了舔舌头:“为了不让别人发现,我每天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地去他家,完事以后,再偷摸回来。村里人睡觉早,所以到现在还没有人发现。好了一段时间,我向他提出要求,想让他给我们家买个收音机。香妹都提过好几次了,我想满足她。没想到那老头却是找各种理由,就是不买。我也知道,他没有多少钱,可是这一次,他得了五千块钱奖金。五千块钱,我一辈子也没有见过那么多钱。我让他拿出几十块钱给孩子买个东西,怎么了?我跟了他这么久,难道白让他玩了?”
说到激动处,女人不禁提高了声音,却听见一声冷咳。循声看向来源,见吴汉冷冷地看着自己,不由地放低了声音:“他早就和我说过,会得到一笔奖金。所以从很早以前,我就在和他说,可他就是不答应,还威胁我,如果我再无理取闹,他就告诉全村的人,说我勾引他。是我勾引他吗,是我勾引他吗?”
泪水顺着脸颊滴落在手上,她擦了擦,叹了一声,又说:“他在村里,人人说好。我就算把话说出来,也没人会相信。到头来,倒霉的是我,还有孩子。以后该怎么过?我害怕,我着急,想到他的忘恩负义,我也恨。那天晚上他又威胁我。一气之下,我就,我就……”
“你就毒死了他?”替她说出来。对方似乎有点吃惊,但还是点点头,此刻她正低着头,默默地擦着眼泪。通过倾听,徐亮觉得她说话的时候,情绪有些异常,尤其是谈到自己女儿之时,更有一些让徐亮也猜不透的情绪在里面。他站起身,走到她身边,“李女士,据我所知,吴元君一直是和被害人住在一起的,你们俩个偷偷摸摸见面,难道从来就没有被发现?”说罢,微微挑眉,疑惑地看着她。
女人脸上有点吃惊,看着面前这个警察,眼中写满了震惊。轻轻地低下头,回避着他的目光,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应该没有。每天晚上我去的时候,他的门关的严严实实,应该是睡着了。而且我们也尽可能不发出声音。t”说到此,女人脸上显出羞涩的红色,“有时候,孩子回自己家了,就更方便了。”
“你孩子难道就没发现吗?”
女人微微摇头:“应该也没有,我每次离开、每次回来的时候,她都是在睡觉。就算是醒过来,也可能认为我去茅房了。”
“你是怎么知道吴家系买了毒鼠强的?”
“他们家闹耗子,有个老鼠洞,还是我最先发现的。跟他说了,他去买的药。”
“你毒死了他,却并没有拿到钱,岂不是亏了么?”
李雪梅暗暗的叹了一声,好像有些无奈:“下了毒,我就害怕了。也没来得及看他喝下去,我慌慌张张地就跑了。那天晚上,我有好几次都想去看看成没成,都没敢,怕他没喝。我本来想趁第二天找个机会去看看,可没想到那么早就被发现了。”
“所以你第二天晚上又去?”
“我没有。”李雪梅极力否认,猛地擡头,看向徐亮。拼命地摇着头,“没有,我真的没有去,前天晚上我一直在家。因为,因为……”咬着唇,似乎是犹豫了好久,才说出了原因,“我早上在门口的时候,看到你们的人,把钱拿走了……”说罢,微微擡眼,有些忐忑地望向徐亮。
听了此话,徐亮和吴汉马上对视一眼,显然两个人心里都有一个共同的疑问,昨天晚上进入吴家系的房间翻查的人到底是谁?那个人到底在找什么?李雪梅能看见的,别的村民也可以看见。他们应该清楚,吴家系家里根本就没有钱了。所以,这个人的目标根本就不是钱,那到底是什么?对于一个穷的叮当响的乡村教师来说,他能有什么?
“本来以为你们肯定不会发现,时间长了,也就没事了。谁知道你们找到了那枚扣子,我就知道,早晚的事。”
什么也没问,女人就自己把话说出来了。徐亮望着她,女人依然是消瘦的,苍白的脸上满是疲倦和不安;擡头对上自己的眼睛,她似乎有点害怕,身体轻轻地颤抖着,然后又低下头去。她回答了一切,几乎所有的问题在她的叙述中都得到了解释。
“你怎么知道这颗纽扣是你的?”徐亮再度拿出证物袋,提着,展示在女人面前。
“纽扣上有一裂纹,在背后,是我当初缝的时候不小心划的,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把证物袋举起,放在阳光下,徐亮微微眯眼,果然纽扣背面有一道细细的裂纹,一看就是缝衣针之类划过的痕迹,和女人的证词基本相符。看向吴汉,仿佛认可了这个答案。但在徐亮看来,尽管如此,案件仍旧是疑点颇多。可面对着这个投案自首的“犯罪嫌疑人”,他却不知道如何继续询问。
前天晚上闯入吴家的嫌疑人还没有揪住,徐亮不愿意就此离去,而且他觉得李雪梅的证词也需要重新梳理。
他把自己的意思打电话汇报给了局长,局长却是不以为意,只是命令他早点回去,有一个外商马上就要来到市里洽谈业务,并且还有一个什么发布会在市里最大的广场—冰海公园举行。保卫工作至关重要,需要全体出动,不能怠慢。至于吴家系被害一案,既然已经有人自首,那一切的一切,也就可以结束了。
而此时,吴汉也通过吴发财这条线人赃俱获了几个在村里聚众赌博的年轻人,通过审问,对于参与赌博的事,几个人供认不讳。并且还有一个人向警方反应,有几天晚上,他们确实是看见了有人走夜路,看身材,应该是个女人,至于是不是李雪梅,他们就不知道了。
案件貌似落下帷幕了,可在徐亮心里,仍然是有一个疑问,如果真的是李雪梅害死了吴家系,就凭一颗扣子,她就认罪?真的是害怕了吗,亦或是另有隐情?还有,那天晚上进入吴家系家里的是谁,他在找什么?把这些疑问告诉吴汉,和原先不同,吴汉这次却表示不耐烦,反正人已经死了,家里也没有丢什么东西,这事情也就算了。
对于李雪梅,徐亮仍然是不放心,此时,他想到了另一个人,李雪梅的女儿—陈香妹。如果没记错的话,他见过这个小女孩两次,只是这两次小女孩却没有和自己说过一句话,即使是自己把圆珠笔送给她的那一刻,她也是什么也没说。当然,这并不是徐亮在意的。只是他一想起那个女孩深邃的眼睛,就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那样的眼神仿佛不应该属于一个孩子。
然而,吴汉带给他的消息却让徐亮有些气馁,陈香妹已经被她的舅舅带走,是李雪梅早就安排好的。看来这个女人是早有准备。徐亮也是明白的,母亲变成了杀人犯,入了监狱,在这个贫穷落后、甚至是封建的小村庄里,那女孩还擡得起头来吗?走了也好,最起码下半生不会生活在白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