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第46章看戏
阿橙原该主动回避，可是她忍不住留在了内书房门内。
“陛下万岁万万岁！臣女林宝珍，奉了父亲之命，特来为陛下送些薄礼，以表家父对陛下的忠诚之心。”
一位娇弱如柳的女子，迈着莲花碎步，挪到了严帝面前行礼，声音亦如人一般娇软，说话之时，一双媚眼忽闪闪眨来眨去地扫向严帝，又含羞带怯地回避。
阿橙心中冷哼。
她的好姐姐，把祁氏的本事，学得更精道了。
“陛下~”
林宝珍又软软叫了声，座上的严帝余光扫了扫左后方，看不到人，不过光影之下，隐隐能捕捉到阿橙的影子一角。
“林戴有什么好礼物给朕？”
“臣女的礼物单子，被那位……”林宝珍回头看一位红衣公公，声音里满是委屈，“公公给抢去了。”
诉完委屈，望着严帝，媚眼暗送，如泣似诉。没想到严帝面色冷漠依旧，只对那位公公说了声：“念。”
“灵山万寿石一件，砀山七彩霞光灵鸟一只……”
阿橙听着，暗暗摇头，她这位父亲，一向奸猾，连送严帝的礼物都很有分寸，既是珍奇之物，又不至于显出他的豪横。他这般聪明，也难怪母亲被他欺骗。
公公念完了长长的礼单，又说了一遍这些礼物如今收在哪里。最后说：“这礼单上还有一件，说有澜江船女颂扬陛下的船歌一首……这个，小人没有收到。”
严帝看向林宝珍，她却愈加娇羞，道：“还望陛下遣退左右，因为不忍让船女离家千里远至京城，臣女只得自己学了，献给陛下，以表禹灵百姓对陛下的爱戴。”
严帝挥了挥手，公公宫女们皆退下，只剩下平公公伺候在身后。
阿橙暗想：这是做什么？昏君莫不是真的也吃这一套，见了娇软佳人，便忘乎所以，竟不顾自己安危，遣退宫人侍卫，和节度使之女独处一室……
心里暗暗气恨。全不管严帝是如何英武，也记不得自己才是总和严帝独处一室的人。
却看林宝珍，悠悠望了一圈，竟是开始宽衣解带。扬手甩掉外面的花鸟纹氅衣，原来里面，竟是另外一身别致服饰。
低胸露腰，紧贴肌肤，看起来像是船女们下水要穿的短打，却又明显不是，船女们的短打阿橙也见过，只是比胡服的袖子裤子略微再短个半寸，且较为宽松。若穿成这般紧身，又点缀了缕缕坠着珍珠的五彩丝绦，别说下水，寻常的活计都干不成。
阿橙这边腹诽，林宝珍叫了一声“陛下”，极其魅惑地展开双臂，抖了抖胸，开始边唱边舞。说实话，林宝珍本就貌美，再加上这些矫揉造作的动作，阿橙觉得，怕是去红楼夺一个花魁也使得。
昏君也会迷上她吗？阿橙躲在这里，并看不到严帝，心里竟有些发急，忍不住又往门口挪了一步。仍是看不见，她的人影却明明白白映射了出来。
严帝起身，快步走过来，道：“爱卿怎地也来偷看美人？”
阿橙想逃，却已被捉住了胳膊，又怕林宝珍分辨出她的声音，有口难言。只得瞪着严帝生气。
余光却瞥见，林宝珍也跳了过来。她估计是想看看这里是谁吧。阿橙正想着如何不被发现，严帝挪了一步，抓住了她的肩膀，却又刚好挡在了她的身前。严帝魁梧高大，把她挡了个严严实实，她看不到严帝身后，林宝珍是如何继续起舞；林宝珍应当也看不到她的脸，顶多瞥见一个身形，一些衣角。
林宝珍甜美的声音已经有了裂痕，甚至走了一个调。阿橙听着，心中有些痛快，对严帝又一次与“他”过于亲近的怒气也消了几分。
“爱卿难道也爱美人？朕可是会吃醋的！”
阿橙心中无语，想着严帝帮他挡住林宝珍的目光，她又要给严帝做一回假装断袖的工具，这买卖好像有些亏，就抬眼又瞪了一眼。
严帝哈哈大笑，道：“幸好爱卿不喜欢这位林小姐。如若不然，禹灵节度使位高权重，朕不能杀了他的女儿，岂不苦恼……平公公，送林小姐出宫。”
严帝携着阿橙往内书房走，几乎揽她在怀。为了不被林宝珍看到，阿橙只得暂时忍了，走到里面一些，才挣脱。
外面，林宝珍有些不可置信地叫着“陛下”，这下声音里是真的带了哭腔，绝非故作娇媚。她想必是又受了羞辱，又受了惊吓。
阿橙心里暗暗对严帝的不近女色和无耻无畏咋舌，听得外面没了声音，才敢出声道：“明妃娘娘出了宫，陛下的六妃之位不就又空出来了一个，禹灵节度使家的小姐，又有权势，又是绝色，且她还是禹灵大大的才女呢。陛下不考虑纳入宫中吗？”
“你倒是对她很了解。”
阿橙闻言一滞。她自然是了解的，毕竟那是她同父异母的亲妹妹，且是她父亲最为疼爱的女儿。林宝珍及笄的时候，禹灵两州的权贵官员，都送上了金银珠宝、珍奇趣玩，以讨好那时候，在禹灵两州一手遮天的林戴。
而当时，她也快及笄了，母亲却突然病倒。忍着病痛，为她绸缪以后的生活，金银财物、地契商铺，趁着林戴当时忙于和小皇帝争权夺利，呕心沥血为她做好打算……
她及笄之后，才半个月，母亲就撒手人寰。依着母亲嘱托，她又瞒了大半年，林戴才知，气了个半死。他父亲生气，并非为了自己嫡妻无声无息亡故，无人吊唁；气的却是，他本可早些把爱妾祁玉兰扶正，也好让爱女林宝珍成了嫡女。
她这时才知，他父亲得知母亲故去，竟是真的恨不能把焚尸扬灰，竟无一点儿愧疚和悲伤。
她虽早知父母不和，却没料到，母亲为了让她无忧无虑长大，竟是隐瞒了太多事，直到即将去世，才一点一点抖搂了出来，好让她心里有个底，莫遭了算计。
而母亲，早在几年前就已生了重病，只是撑着，想等她及笄，嫁去白家，才能放心离去。最终，却还是只撑到了她及笄。
一只温热的手抚上眼睛，阿橙才发现，她嘴角分明是翘着的，眼框里却无知无觉溢出了眼泪。慌忙转身，用袖子拭去，掩饰道：“那位林小姐身上的香气好重，臣离了这么远，都被熏得眼睛发酸。”
声音已经变哑，失了男声的清亮，阿橙便再不敢开口。
严帝默默站在阿橙身后，心里有百般冲动，想要去抱她安慰，最终只是握拳，说：“孤也被熏得快要窒息，我出去透透气。”
他记得这个小丫头是个倔强的性格，曾经因为顽皮被马蜂蜇了，坐在石头上哭。他好心去劝慰，小丫头却愈发哭得厉害，边哭边说：“我本来已经把那点儿疼哭出来了！你偏偏来看我丢脸！你这和尚怎么这么不知趣，看到别人哭，不知道躲开吗？非礼勿视懂不懂！”
可是他假装走出内书房，心却仍留在里面，因为不知道她是否哭好了，是否还难过，烦躁到不行，恨不能追上那个林宝珍，给她一剑了事，以免又害得小丫头伤心。
阿橙平息了心情，止住了哭，假装一切都没发生过，努力定下心，要继续做自己的事。母亲为她做了那么多，临终时还逼着她发誓，不要去与那些人计较。因为林戴势大，阿橙与他做对，无异于以卵击石，何况他毕竟是阿橙的生父，阿橙越是恨他，就会越心痛。只有冷漠和无视，才能保护得了阿橙。
“成……成了，今日里风和日丽，朕突然想看戏。爱卿，陪朕去看戏吧。”严帝突然又回来，满脸的兴奋。
“什么？”阿橙满脸疑惑，看了看天，疑心自己是在梦中。
昏君一向勤谨，怎么突然想起来看戏了？之前从来没听说过他还爱看戏啊。
“快走！”严帝从阿橙手中夺下毛笔，伸手就拉她。
“我去就是！陛下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终究是心里还憋着气，对着严帝，也有些恶声恶气。
阿橙随着严帝走了半天，开始怀疑严帝是在诓骗她。这怎么在宫里绕来绕去的？都走了几乎一炷香的时间了，还在后宫的廊道里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