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第45章凫水
“这是什么？”严帝皱眉，很嫌弃地把一坨帕子拎在手下。“爱卿莫不是携带了什么剧毒进宫，想要对朕图谋不轨？”
这罪责可就大了，阿橙忙伸手夺过帕子，“臣在家喝汤，不小心遗漏了一点在帕子上而已。怎么可能是剧毒！”
“哦？我看还是召太医来验一验，看看到底是何药物。”
这怎么可以，万一太医能查验出来，这里面全是些妇科养身药材，可要怎么说。
“真的只是臣养身的汤药！臣，臣……臣进京后水土不服，天气又燥热，所以开了些养身的汤药。”
阿橙脑子里飞速地转动，脑子里灵光一闪，“臣可以在这帕子上舔下，要是毒药，自然没命，要是臣还好好的，不就证明臣没有说谎。”
看到严帝已经向平公公挥手，阿橙急着把帕子举到嘴边，微微伸舌，想要舔一口自证清白。但是这可是脏帕子，几乎咬到了舌尖，却终究是没法下口。
严帝忽然转头，轻咳一声，急急道：“算了算了！孤信你就是！”
又吩咐道：“帮万大人清洗了。”
有宫女很快端了水盆进来，阿橙犹豫了下，还是把帕子一股脑扔进水里。帕子上的酱色中药在水中浸染开来，丝丝缕缕，倒颇有些意境。
“爱卿身体可是要紧？”宫人散去，严帝才又转回身，语气温柔，让阿橙有些不适应，敷衍着说了句“无碍”。
“随朕走走。”这句话又完全是严帝一贯的命令语气，阿橙不由自主便放下手里的毛笔，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出了御书房。
严帝今日尚未更衣，仍穿着上朝时的龙袍。箭袖硬挺，玉带紧束，更衬得他颀长如松，雄姿英发，隐隐得窥他披挂盔甲鏖战疆场的风姿。
蓦地想起，被他抱在怀中时，紧贴那些坚实的骨肉，心中分明惶恐，却又觉得安全无比，瞬间便可放心了除他之外的所有危险，总要对抗心里的失神，才不至于沉溺其中，忘了挣扎。
一时心跳加速，脸上发烫，忙低下头，盯着自己脚上的男靴，提醒自己莫要忘了如今是“万江澄”，且严帝眼里，自己一直是男儿“万江澄”。
“前面没有路了……”在前头走的严帝突然回身，阿橙避之不及，直直撞进他的怀里，被他又抱了一下稳住身形，才仓惶脱身，退后一步站定，却仍低着头，不敢看他。
严帝也不开口，默默站了半天，才道：“前日内阁在武英殿议事，一天都未看到爱卿。”
虽未抬头，阿橙却觉得被严帝的目光罩住，如置身于正夏暑日的艳阳下，瞬间便冒了薄汗，心浮气躁起来。
“昨日爱卿休沐，孤亦未见到。古人云，一日不见……孤已两日三夜未曾见到爱卿……”
阿橙心跳愈发厉害，因着在严帝未下朝之前，她也偷偷这么算过。当时还不觉得，如今又听严帝算一遍，才觉得问题来。
缘何要把和昏君多久不见算得那般清楚？
缘何听到昏君的脚步便失了神智一般僵麻无措？
缘何一边骂着昏君一边处处妥协不肯和昏君干脆说明白了离开宫里？
这些日子，心里莫名的烦闷和患得患失突然有了一个答案，让阿橙越发慌了起来。
“你为何不敢抬头看孤？”
“臣，臣身体有恙，一脸病容，所以才……不敢抬头。”阿橙强自镇定住，胡乱编着理由。
“爱卿好生奇怪……”严帝伸了伸手，又把手背了回去，“早先你疑心孤有断袖之癖，每次孤与你正常相交，你也百般抗拒，似个小姑娘一般别扭！”
这话有些惹恼了阿橙，反倒压下她心里那点子难以说清的惶疑，微微抬头，怒目相视。
“如今孤已明白告知你，孤并无此种癖好，你却缘何还是这般别别扭扭，一点儿也无男子的爽利。着实令孤迷惑！”
你才别扭！你才不爽利！
阿橙怒意愈盛，气鼓鼓地抬头，直视严帝，微微扬起下巴，“陛下堂堂一国之君，却总是胡说八道，才令臣实实迷惑！”
严帝突然嗤笑，很快转脸，往池塘边走去。阿橙不知他今日为何如此之闲，只得跟上，手里却从花树上扯了一梗嫩叶，狠狠摘下，一片一片朝着池塘里的锦鲤扔去，引得鱼儿来回追逐，霎是晃眼。
偷偷窥看严帝，清晨的阳光洒在他的锦黄龙袍上，映得上面金丝绣成的九条巨龙灼灼发光，似是活了过来，围着他涌动，甚是威武。
“陛下，崔阁老求见。”
一直侯在远处的平公公走了近来，严帝问了下，就往后去更衣了。临走之前，看了阿橙一眼，却因着晨光闪耀，看不清是何眼神。
本该也回内书房的，阿橙却仍站在池塘边，望着池塘里的锦鲤发呆。
“万大人！”有宫人举着一个托盘走过来，上面是已经清洗烘干的白帕子。阿橙脸上一热，忙把帕子从托盘里一把抓起来塞进袖袋。
只是后来大半日，便又不见了严帝，午膳倒是多了一个汤，因了有方嬷嬷的滋补经验，阿橙一看便知，里面皆是珍稀药补之物。忍不住暗暗想，难道昏君听说我在吃汤药补身，就特意让御膳房加的；旋而又嘲笑自己想得太多，严帝虽总爱胡说八道，却是个勤于政务的，哪里会管这些吃什么的琐事，大抵是碰巧罢了。
一直等到要出宫，闷闷走在廊道上，却突然有所感应，一回头，见严帝站在养心殿门口的台阶上，似是朝着这边望来。心中暗暗想，陛下来了，我是不是应该回去向他请个安，可是又自知这想法有些荒谬，已经离了那么远，全没这个必要，只得又回身往前走，只是想着自己正走在严帝的眸光里，竟有些不知该如何行动手脚，险些就绊了一下。
“万大人？”
宁喜上前要来搀扶，阿橙急急避开，含糊道：“我没事！”
脚下如风，逃也似离了严帝的注视。
晚上入睡前，方嬷嬷又来盯着喝养身的汤药，阿橙习惯性摸到帕子，闪了闪眼，忍着苦，一股脑把汤药喝了下去。
待方嬷嬷高高兴兴走了，拿出宫人们清洗好的帕子，回想今日被严帝发现袖中塞了脏帕子时的窘迫。蓦地想起，有一次，自己把浸了药的帕子拿去溪水里冲洗，为怕仆从们发现告知嬷嬷，就走得远了些。结果才在溪水里漂洗了两下。一个和尚头便冒了出来，原是小和尚在这里凫水。
“你这小丫头，在溪水里投什么毒药！要是害死了我，你全家不说，九族都要给我赔命！”
小和尚看着从帕子上染进清澈溪水里的污迹，呸呸几口，又往旁边游了一游，抓住溪边的树根，对着阿橙怒目相视。
“看你长得眉清目秀，怎地这般没有德行？”
那是阿橙和小和尚还没那么相熟。被人发现偷偷祸害溪水，心里羞愧，却不肯对骂自己的人认输，涨红了脸，反驳道：“我哪里有投毒？你这和尚，怎么开口就污蔑人！况且这溪又不是你家的，我在里面洗个帕子而已，你凭什么管我！”
小和尚恼怒的时候，竖眉立目，再配上脸上的紫纹胎记，就有些吓人。他嗤笑一声，道：“那好！我就在这溪水里尿上一尿！以后你家庄子做饭，正好省了佐料！”
这附近的人，都是用这溪水烧水煮饭的，只是取水之处，是在上游。阿橙哪里知道的这么清楚，听了这话，便当了真，大声喊：“你不许！你不许在我家溪水里撒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