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第42章追问
严帝记得很清楚，小丫头哭着让他蹲下，他不明所以，还是依言半蹲下了。她就上前，俯身亲了亲他脸上那些可怕的胎记，抱着他的脖子说：“一点不丑，也不吓人！”
说完还重重点了几下头。
“陛下你令臣很失望！你……”
阿橙的声音让严帝从回忆里拔了出来，看到她激动得嘴唇都有些哆嗦。
当年小丫头亲他，他只觉得心有触动。因为他从小也无人亲近，只有小丫头既不知道他是太子，也不嫌弃他脸上的丑陋胎记，只把他当玩伴，缠着他玩闹，拉他的手，拥抱他，爬跳上他的背要骑马玩，又那般安慰他，令他也能体味一些，人与人的肌肤亲近。
不过他当时所感，也就这些而已。
可是如若现在，她再如当年那般亲一亲自己，感受必然不同……严帝心里有些惭愧，因为在她发间隐隐的橙花香气里，他常常会记起当年的一些事情，提醒自己，眼前的人，就是以前那个还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
可是，仍止不住，渐渐心生了邪念。
当年逗弄小丫头，只是想逗她；如今总是忍不住逗弄她，却是因为生了些额外的心思。
“孤……算了，都随你，你想让明妃如何就如何，你若想让她出宫另嫁，也随你，你告诉孤，孤自会想办法安排。”
严帝生硬地撂下这话，就转身往外走。这急转的态度让阿橙有些迷惑，但是她马上想起更重要的事，急急开口求道。
“陛下，臣，臣可否见一见明妃！臣虽为外男，但……”
这请求其实有些无礼，严帝却头也不回地说：“平公公安排吧。”就大步走出御书房。步子之快，竟似有猛兽在背后追着他似的。
以致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阿橙都没来得及问。
和明妃见面的事，倒是很快有了安排。平公公似是猜到阿橙想与明妃私话，特意让人安排在养心殿后的慈心花园。
慈心花园不像其他花园，有山石树木造景，却是平坦一片，春日里就是片长了些低矮灌木的大草地，如今倒是开了些粉紫嫣红的花朵，能掩住裙摆，却遮不住人影。
这里连个坐下喝茶的地方都无，阿橙与明妃相距几尺站定，伺候的宫人们就都侯在慈心花园外面，看得见她们，却难听清楚声音。
“微臣冒昧打扰，乃是想问娘娘，若是康元庭求娶娘娘，娘娘可愿意？”
太阳刺眼，阿橙并不想多耽搁时间，开门见山便问。
“那怎么可能？”明妃脸上有所期待，却又不敢相信，“岂不是害了他！陛下……后宫妃嫔另嫁，岂不有辱陛下颜面。陛下又怎会饶了我们？明华想着，若能出去，就已是万幸，即便入了庵堂也好。或是隐姓埋名……与他做个侍妾丫鬟，就足够了。他，他是我的表哥，只是小时候一起玩过，也……后来就没见过了。他只是同情我罢了。”
明妃压抑着声音，却仍能听出满心的憧憬和期待来。这便足够了，阿橙心中一块大石落下。告辞之后，明妃先入了后宫，阿橙仍站在慈心花园，考虑这件事情。
明妃说的对，这事对严帝的声名可有损伤。这么一想，倒是对他又生出几分愧疚。
“大胆贼子！竟敢私闯后宫！”
阿橙低头闷想，突然一阵窸窸窣窣，有一行人从慈心花园旁边的月亮门里走了出来，打头的是一位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的华服丽人，看服饰就能猜度，应当也是六妃之一。
“见了丽妃娘娘，还不下跪行礼！”
阿橙其实并不在意行个跪礼，不过按着规矩，他作为朝中官员，等闲是不需要向妃嫔行跪礼的，除非是皇后、太后等人。
认认真真做了个躬身礼，起身才道：“按大凌律令，有官身之人，上跪天地帝后，下跪父母师长，却是不能轻易下跪的，否则，便违了律令章程。”
律令是这么规定的，但是实际上，如今跪礼行的也甚多，并没那么严格的规定。她就是不喜丽妃这般盛气凌人要求她跪。
“胡说！我怎么不知有这种律令！”
丽妃就是六妃中尚未及笄的最小一位了，看起来还是个骄纵的大小姐，满脸稚嫩里，含了些戾气。
“娘娘！参见丽妃娘娘！”等侯在远处的宁喜跑了过来，倒是一下子跪倒在地，气息还没喘匀，就急着说，“咱们大凌，确实是有这条律令的。万，万官人乃一介书生，谨守律令，不懂变通，还望娘娘全了他这种文人骨气！”
宁喜语气谄媚又谦卑，丽妃却听得又是一怒。
“狗奴才！你当我不知道，是因着这肮脏下流的东西，得了陛下的宠，你才这般出来向着他说话！你是哪个，报上名来，本宫定要让太皇太后先发落了你这个狗奴才！”
她嘴里骂着，伸脚就往宁喜脸上蹬。宁喜嘴上仍笑嘻嘻打着哈哈，却很敏锐地避开，又不着痕迹把阿橙往后推了推。
“还傻站着干什么！”丽妃没蹬到宁喜，脸上怒气更盛，冲着跟来的宫人发火。
“给我刮花这下流东西的脸，我倒要看看，陛下还宠不宠他！”说罢拔下头上的一根钗，递给身边一个嬷嬷。那嬷嬷接过钗，有些跃跃欲试，又有些犹豫。丽妃见她不动手，阿橙却已往后退，就从嬷嬷手里抢过钗，拿在手里朝阿橙刺来，不要命的飞扑之势，竟似要同归于尽。
若不是宁喜更快，阿橙还真的险些被她捉到。后宫竟有这样直接上手的妃嫔，这是她万万没想到的，着急忙慌后退，却不慎跌坐在了花丛里。丽妃又手执钗尖刺来。
阿橙暗暗叫苦，方才站着，她高丽妃矮，丽妃要刺她脸，却是不易，现在么，简直是个躺倒求刺的姿势了。
“宁喜！”
突然一声怒喝，宁喜闻言而动，一脚把丽妃踢翻在地。阿橙撑手想要坐起，却撑了个空。因为她已被人抱起站定。
“你是死的吗？”严帝揽着阿橙，又对着宁喜斥道。宁喜跪下道：“万大人赎罪！小人知错了！下次定然不会！”
“高妙丽！你想做什么！”
丽妃原叫这个名字，她却仿佛不大怕严帝，虽摔了之后就开始哇哇大哭，面上却无惶恐和凄楚。
“表，表哥！陛下！一个阉人都敢打，打我了！太皇太后要是知……知道……陛下，表哥！杀了他！杀了这个阉人！”
她是对着宁喜骂的。
“把丽妃带回去，一月内不许她再见太皇太后和长公主！太皇太后要是派人去请她，就让来找朕！”
严帝说着，将阿橙又往怀里抱了抱，甚至抚了抚她的背。
这时，慈心花园周围，已是侯了无数宫人，有丽妃带来的，有随着严帝来的，还有听到这里喧哗，赶过来的锦衣卫和宫人，虽因看到严帝而未靠近，却都注意着这边。
阿橙奋力挣扎，却如何挣得过严帝的铁臂，反倒更让严帝搂紧了她。
背后，丽妃仍在哭。